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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主君(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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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城郡治允吾县外,城郊军营。

武猛都尉张广正在踱步,神色焦灼。卫棋不由开口:“将军不必忧虑,少主公一定会亲自来的。”

“是,是,我知道。”张广点着头,又站住脚步,“卫将军!君侯如何处置何敞,我绝无二话。但??但??”

卫棋礼貌颔首:“将军请讲。”

“但何敞是何敞,金城是金城,凉州是凉州。”张广捏住双手,“我知道你们和他有血仇。但??”

二十年前,商焕奉命驰援北地,多线用兵,并州南方诸郡,军备甚为空虚。彼时何敞任魏郡郡守,趁机攻入阳邑。

若只是寻常攻伐,那也常见,远远不至于“血仇”二字。然而这何敞行事诡异血腥,叫人捉了近百位老弱妇孺,逼他们当着自己的面,哭着易子而食。后又以屠刀解孩童骸骨,生火烤肉,大笑不止。

商焕立刻回师阳邑,虽驱逐何敞兵,听闻此事,面对阳邑城门,长跪痛哭不起。

但这件事发生时,商曜尚未出生。是以张广也不大确定,他会如何处置何敞。

怎么处置他都理解,却不能连累金城百姓。这与凉州人毫无干系。

夏弋四十上下,浓眉方脸:“这个自然。将军多虑了。”

卫棋抿唇不语。

近亥正时分,终于听见战马嘶鸣。张广早听说并州那位新的冠英侯只有十九岁??其实这事也很古怪,商焕明明有一个二十又七的长子。且商?和商曜都是原配所出,二人并无身份差异。

这种情况,袭爵的却是次子,通常另有隐情。这是晋阳城内事,外人就不知情了。

但看清领头那少年过分年轻的眉目,张广还是吓了一跳。见卫棋等人单膝跪下行礼,连忙跟着低头。

来人声线也冷:“人呢。”

两名亲兵押着何敞到近前,蓬头垢面,满脸污浊。正要抬头,忽而发出一声痛呼??

一只耳朵飞了出去。张广睁大眼睛。

夏弋一惊:“少主公!”

商曜坐在照夜白上,低头看地上那抱成一团蜷缩打滚流血不止的人,不紧不慢擦拭剑身,面上没有一丝神情:“凌迟。”

“主公!”夏弋上前,“我看还是先??”

商曜打断:“把他那个家臣带上来。”

何敞手下有一文臣,名佟复,生于金城长于金城,极其了解西羌各部,是他用来联络羌人部落的心腹。卫棋把人带到那只耳朵旁,佟复腿一软,跌在地上。

商曜将那只耳朵踩在脚下,不轻不重地碾,微笑道:“还有妻儿。”

桑烨看一眼夏先生。夏弋和邬逊,一向是不赞同虐杀战俘的。

夏弋果然皱眉:“长叙!不妥。”

“我有分寸。”

卫棋闻言,立刻抬了抬手。佟家夫人和两个七八九岁的男孩被拖上来,丢在佟复身旁。

商曜看了一眼,挑出一个,抓到身前,面朝佟复,抬剑悬其颈项。剑光闪烁,那小童即刻浑身颤栗,瞪大眼睛,望着父母。

佟夫人发出一声悲鸣,佟复扑通一声跪下:“我??我??”

商曜开口:“我要你办一件事。办好了,就不会有事。”

“我办!”佟复立刻点头,涕泗横流,“我办!”

“很好。”商曜忽然捉起小童右手,再看一眼,往他手心塞了一块米糖。

众人一愣。连男孩自己都错愕,低头去看那糖果,眼睛睁得更大。

商曜将他推回佟夫人身侧,起身到何敞身旁,懒得弯腰,用足尖挑起他右手臂。

小指整根断了下来。

商曜捡起来,丢进男孩怀里:“拿着。”

那男孩、佟复夫妇,连同夏弋张广等人,皆是一怔。

他低头擦手,口吻淡淡:“你听好了。一个男儿,只要不自怨自艾,哪怕没有一整只右手,左手写字也能当文官,左手持剑一样做将军。”

佟复眼中骤然热泪不止。那佟家夫人却忽发出尖锐叫声,也有了磅礴的气力,猛地抽出一旁亲兵的佩剑,直直冲着何敞而去,在其胸膛腹部连刺数刀,而后倒地,嚎啕大哭。

男孩怔怔,缓缓抬起自己右手。

在场众人这才看清,他的尾指那处,竟是空的。

何敞此人,早年游戏花街柳巷,伤了根本。成婚数年,膝下只有一个儿子,视若珍宝。然而这孩子出生时不知为何,右手只有四指。

一年前,佟复的长子佟谦过八岁生辰,何敞夫人带儿子来贺,众人调侃让两小儿比武。何家子输了,面对众人,紧紧藏起只有四指的右手。

两个八九岁的孩子,小孩子而已。佟复夫妇当时都以为,这只不过是一件很小的事。

然而过了半月,某一日下学,佟谦迟迟没有归家。佟复带人找了一天一夜,最后在城郊草垛里找到奄奄一息的儿子。

人是活着,却没有了右手尾指。

佟夫人当场晕了过去。醒来后,听闻何敞特地送来了金城郡最好的医士,要夫妇二人亲自谢恩。

她拿起剑就要出去拼命,被佟复死死抱住拦下。夫妻俩抱头痛哭。

这时,佟复膝行上前,紧紧接住妻子。

何敞奄奄一息,仰面望着凉州天幕,嘴唇翕动,唯余气音:“洛??洛??”

“你姐夫很快就来陪你。”

长剑倏地从口刺入。商曜踩住他鼻骨,直直捅穿咽喉,依旧冷淡:“将头骨送去阳邑祠堂。”

卫棋拱手:“是!”

迟疑一息,还是斟酌开口:“他手下还有人,也旁观了当年……”

商曜打断:“不降者杀。”

夏弋慢慢松了口气。

桑烨开口,嘱咐亲兵:“带夫人和两位小郎君去休息。”

商曜已经转身进了帅帐。

张广望着抿住嘴唇、迟迟不肯走的小佟谦,再看一看魂不守舍的佟复,长叹一口气。

卫棋扶佟复坐下。

“听闻你和烧当羌的狼莫很熟。”商曜坐下,抬起眼睛,“快入冬了。他们预备何时劫掠金城?”

烧当是如今羌人中最强大的部落,狼莫则是首领。

“原定是十月底的。”佟复缓缓平复,低声答,“羌人也不傻,在城中都有眼线。如今何敞被抓,商队会立刻传回消息给狼莫。所以未必了。”

“他就从来不防吗?”桑烨握紧手,“就任由羌人来?”

“都是事先说好的。”佟复垂下头,“何敞让他们尽量不杀人,抢完过冬的粮食就走。百姓死伤小,冬日饿死的事情闹不大。”

众人露出不屑神情。商曜沉默许久,看向张广:“我原本打算让你接任金城护羌将军。”

张广一惊,连忙起身:“君侯??”

“如今也未改主意。”商曜颔首,“但要晚些了。”

夏弋一怔。

“佟复。”

佟复慌忙起身。

“二十年前你不过十来岁,尚在金城进学,与我无仇无怨。无论你是否为我所用,我不会杀你。”商曜直接道,“但我之后要你办的事,却可能送命。你想好,再答复。”

佟复默然。待他离开,卫棋疑惑:“这种小人??少主公信他?”

“他不算。”桑烨摇头,“佟复是金城本地人,痛恨羌人,一直平平淡淡做官。何敞来凉州当了这个护羌将军之后,也知道金城情况复杂,不能太过乱来,否则刘煜也兜不住。驻军有张广,文官有佟复,才一直没有出大事。但何敞有城阳王做靠山,张广是军功草根,佟复也不过举孝廉出身,两人都寒酸,不敢得罪何家。”

“这个‘尽量不杀人’,”夏弋捋一捋胡须,感叹道,“恐怕是这个懦弱文官能想到的最后的周旋办法了。他逢迎何敞,也是实在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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