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主君(2 / 2)
帐中一静。夏弋望向商曜:“少主公夤夜前来?”
商曜正要答,卫棋挠一挠头:“凉州使君家那位女公子没有说什么?”
众人这才肩膀一松,不约而同笑起来。
商曜垂下眼睛,也微微地笑了:“以后不准熙良写信。”
佟复回到帐中,安抚妻子许久,两人正要睡下,帐外响起一声:“阿父,阿母。”
佟谦入内,笔直站着。
“谦儿。”佟复招手,拍他肩头,“你别怕。今日那人只是吓吓阿父,他不会伤我们。”
“我知道。”佟谦握紧拳头,“阿父,我??”
佟复“嗯”一声:“你说。”
“我想去晋阳。”佟谦抬起头,“阿父,我想去晋阳。”
佟复夫妇一怔。
“我想去晋阳从军。”佟谦鼓起勇气,“我以前听说,十二岁就可进军营历练,长成后再上沙场。我现在??想去晋阳。不要姑臧,不要洛阳,不要任何别的地方。天下之大,我只想去晋阳。”
佟夫人捂住嘴,哽咽:“谦儿??”
佟复却轻声笑了。
他慢慢点一点头:“好。”
“以前……是阿父无能。”佟复轻轻握住儿子残缺右手,眼泪瞬间又断了线,“这回,父亲一定帮你挣个前程。”
佟夫人虽也恸哭,思及今日变故,心中到底还是生出些许欣慰:“谦儿今日可看清楚了?是阿母亲自手刃那人??我确切听到了,他那时还有一丝气息的,是阿母杀了他。”
佟谦用力点点头:“所以我再也不怕了!更不会自怨自艾!”
佟复闭目片刻。
夜深了。身旁妻儿熟睡,佟复悄悄起身,走出这军帐,远远望见帅帐灯光依旧,深吸一口气,抬起腿。
商曜放下军简,神色并无意外。
“我会想办法,将羌人骗来。”佟复挺直脊背,“但我有一个要求。”
见对方不置可否,上前一步,狠一狠心,道:“我死之后,君侯能否将我妻儿送去晋阳安置?谦儿长大后,再替他谋个差事。他自己方才说,想去晋阳从军??”
商曜开口。极淡的一声好。
“也未必非要从军,沙场凶险。看他自己成人后,质素如何吧。都不强求。”佟复擦了擦眼睛,“但是,一定要让他们在晋阳安居乐业,不再流离颠簸。若可以,劳烦老夫人替我妻另行挑选一位品行过硬的并州男儿,要待我妻儿好。”
“可以。”
佟复踟蹰半晌,又郑重道:“一定要告诉谦儿,我是为抵御羌人而死。这是金城男儿最好的死法,没有什么好难过。”
商曜抬起眼睛。默然稍顷,道:“我会的。”
佟复躬身半晌,低声道:“我有一计。”
*
三日后,桑烨留下核验一应文书,张广暂管金城驻军。商曜预备动身回姑臧。
这几日给他的教训是,他就不能想起姬临溪。偶尔想起,心脏之中霎时浮起一种难以消解的躁意。
他知道本质不过欲望,摁下不准自己多想。
但翻过身,以手臂为枕,望向金城官驿这间上房的悬山顶,又觉得不只是。
那天她接过萤灯时,眉眼低垂,听话照做,难得透出几分娴静温婉。姬临溪不像姬临溪了,模样他也还是喜欢。
他不知怎么回事。分明头天见面就去过床榻的关系,而后更是一沾就起火,他每每亲她,腰腹不敢靠近半分。硬是拖到今日也再没有进展,说是他正人君子,未免自欺欺人。
冥冥之中,好似有些等待意味。
他确实可以等。
他父母一生一世,至今年近天命,仍在每日夕阳西下时挽手漫步。他虽不刻意图求,至少也愿意同等对待他的新妇。
阿母两个儿子,大兄生下来却见血晕厥。父亲不敢置信,反复试了许多次,最后母亲勃然大怒,不许大兄上沙场一步。
就只剩他了。
所以他从军极早,十四五岁就被丢进军营,跟着父亲四处征战,没有过风花雪月心思。再长大些,虽有生理之本能,草草解决也就是了,并无妨碍。
这几年他在并州的时日就不多,即便回家,时间还要分为陪伴父母、陪兄长喝酒、陪小妹玩耍,偶尔听阿姊诉苦、替她撑腰,更没有空余分给外人。
姬临溪恰巧又生得很美。
她是真的很美,只论五官骨相,精巧世所罕见。他从没否认过这一点。那时郭颐带她入账,他的的确确是怔了一下的。
一个人的脸怎么也不该??巧夺天工?或许是巧夺天工,骨骼精妙至这等地步,瞬间模糊地想。
但不要还是不要,美归美一霎,丢掉就过去了。不想杀人也利落,他听她字字铿锵落地,那挺翘眉骨鼻尖沾上血迹,颧骨向内收窄,让她有了英气,这时也沾染血腥气。眼睛也璀璨至极,腕骨垂落,薄刃寒光闪烁。
他竟在这种时刻对她生出男女之间最本源的那种渴望。
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但反复验证,反复、再反复。她只要露出蛮横果决的那一面,就往他心里多走一毫。
小娘子一刀砍落了他的心。
他知道是这样。
他足够骁勇,杀伐果断,不再需要女子于后宅深院供给柔弱迎合。也没有那么了解她,只靠直觉嗅出,和姬临溪过日子,不知多有意思。
想来此女见他受伤,完全不会哭哭啼啼。兴许一把拔出她那把轻如鸿毛的越女剑,气势汹汹叫嚣,要去给他复仇。
他想象她倔强果敢的模样,唇角就微微一勾。
随即又想起,她只这样维护过荀竞初,霎时面无表情。
这小娘子有毛病,怕是恋老癖好,他得给她扳回来。
他扳他的。至于她如何作想,他一点也不在意。
天明未明时分,远处山峦起伏,牵引晨雾缭绕。远远看见姑臧城楼,胸腔中忽然生出一分近似从前大胜归晋阳时,才会有的妥帖安心。
心中不由自嘲,叫那女子知道,不知会被讥讽成什么样。
才在军帐坐下,徐砺请见。
“少主公!”徐砺满脸欣喜,“傅将军加急信报!预计后日可达姑臧!”
韩朔咧开嘴:“总算到了!”
连日奔波,听得这句,商曜心下一松,温和笑一笑:“叫庖厨备下饭食,替归帆接风洗尘。”
傅以存乃渤海人士,少时因战乱流离,同父母一道向西漂泊。那会商焕恰在常山郡剿匪,见其骨骼英伟、臂力惊人,又得傅家夫妇磕头恳求,开恩将这家人带回晋阳,把小傅以存拨给商曜做陪练。
傅以存只长他半岁,近些年陪伴征战,军功赫赫,又是打小的情谊,说一句至交也不为过。
与韩熙良还不同,傅归帆是出了名的狐狸心眼多。商曜只需要说半句,他就默默有数。
不过一旦闯祸,在商焕面前互相出卖,恨不得对方挨打更重,也是寻常事了。
商曜承认,他心底有那么一点,将姬临溪带给傅归帆看的意思。
徐砺又拱手:“另,姬使君听闻傅将军要到,说原本有一场飨宴,是请并凉二州官吏庆贺冬时。索性一道接风,请少主公赏脸。”
韩朔倒是高高兴兴:“那是自然,两家都要结亲了。”
商曜点点头,推开已堆成小山的军简,揉一揉眉心,像是随口:“那女子近日如何?”
这事又不归徐砺管,何况邬先生不大喜欢姬使君一家人,不许他多去亲近。他看向韩朔求助,韩朔视若无睹,闭住嘴巴。
“应当都好吧。”徐砺挠挠头,“她成日待在家中,又没有什么事的。”
商曜一听待在家中,反而觉得不对。以姬临溪的性子,每日不去市集走一圈都奇怪。老老实实蜷缩房里,多半是在打什么坏心眼。
没有猜错。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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