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嬉笑无心(1 / 2)
毕竟,历来做闺塾师的女子,不是见弃于夫,就是守寡节妇,再不就是家贫亲老,不得不扛起养家的重担。闺塾师说得清贵,也不过是教女孩儿识几个字罢了,并不能在闺阁中延绵道统。若非迫于生计,没有女子甘心外出坐馆的。
黛玉仰脸看他,轻轻摇了摇头。
面对日益落败的贾府,精明强干如凤姐,也是左支右绌,东扶西倒。勇于任事的探春试图兴利除弊,却在各方利益倾轧下,所有努力付之东流。
前车之鉴让她深刻意识到,只要女人还守在垂花门后的四角天空,就无法逃脱被牵连的命运。
“世事难料,前途未卜,我不想从小到大,都壅蔽在府门内宅,等待命运的摆布。而况我也不想嫁人,又做哪门子的一品夫人。”
“你为何不想嫁人?”张居正不禁蹙眉,静静看了她半晌。
不待她回答,又像是想起来什么,眼中闪过一丝戏谑:“是愁虑丈夫三房五妾?会被千刁万恶的婆婆小姑欺负?你倒想得长远,小孩子家家的,不要心思重,会长不高的。”
黛玉侧过脸,眉眼间凝着一股寒意,冷笑道:“洪武十三年,左丞相胡惟庸谋反大逆,母女妻妾给配功臣家为奴。洪武二十六年,凉国公蓝玉妻女发教坊司。家国兴亡自有时,一品夫人又如何?最后是什么下场,谁又说得准?”
而他张居正,官居一品首辅太师身死之后,家中上下被活活饿死十七口人,其弟、其子俱发戍烟瘴地,老妻随同流放。
此时的少年还满腔抱负,期待着在朝堂上挥斥方遒,建功立业。哪里想得到,人即便能拥有半辈子的千福万禄,命运也不曾改变过,它残忍无常的本色。
张居正微愣,他没想到这小姑娘,不但聪睿善思,而且敏感多虑。她似乎勘破了繁华背后的苍凉,不敢相信命运,会给予她眷爱与圆满。
怨不得苏轼说人生忧患识字始,林姑娘博览群书,才明绝异,又无双亲爱护,难免心神不安,多思多虑。
没想到,她考虑的却不是自己的利益得失,感情归宿。而是深刻认识到,面对江河日下的时局,远避朝堂独善其身,才是女子最稳妥的人生选择。
张居正不想见少女陷入悲观情绪中,温声开解道:“你读史书也别只盯着乱臣贼子看。大多数一品夫人,都还是福禄双全,寿终正寝的。”
黛玉心里正想着他凄然的身后事,忽被他安慰了,短促地笑了笑,并未反驳。是不是“乱臣贼子”全凭皇帝一句话罢了。
他伸手在她头上轻拂了一下,“好妹妹,切莫为一隅之见蒙蔽了双眼,悲悯他人穷愁,容易伤身呢。”
黛玉偏头笑道:“多谢二哥关怀,萤火之光,岂比皓月?小女悲春悯秋不过闺阁心思。二哥栋梁之材,将来日理万机,尽瘁国事,才要多保重身体呢。”
张居正嗤的一声笑了,嗔道:“你这话说的,好像在你眼中,我是个蓬头历齿的老叟似的。”
“老叟好呀,长命百岁,子子孙孙无穷匮也。”黛玉踮起脚来,在他肩上拍了拍,“你若能似甘泉先生那般长寿,大明复兴指日可待了。”
“人生七十古来稀,谢妹妹吉言了。”张居正拱手笑道。
黛玉眉眼盈笑,他还不知道甘泉先生湛若水,最后活到了九十四岁呢。
后面简素的马车中,刘嬷嬷拧着眉,透过车窗,一言不发地看了他们许久,紧绷的下颌线越拉越长。
转过脸来,刘嬷嬷似笑非笑地瞅着紫鹃、晴雯二人,“林姑娘是二月的生日吧?翻过年去,就能梳髻簪钗了。趁着商铺还没歇业,有些东西也该添备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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