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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6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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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完力气活,原耕耘功成身退。

他看看天色,此时还不到申时,正好进城把原家的事了结。这事儿多耗一天,只怕那娘儿俩晚上都睡不踏实。

原耕耘回头瞧了正铺床叠被的樊云英和向园一眼,大步走出门去,还不忘高声交代,“闭紧门户要紧,但也不用过于谨慎,你回来的事,还是要让村里人知道的。”

不然梅大舅那边真报了外甥女儿伤心亡故,她以后就是想在村里露头,只怕也有麻烦。

向园到底不常出门,也没经过世事,有些摸不着头脑。

樊云英倒是清楚,此时一一解释给她听,“你做局是对的,可是不够周全,一着不慎,就把自己也陷进去了。”

向园不懂,她凑近樊云英,挽着她的胳膊听得认真。

“你想,要是你舅舅找不着你,又气不过,真去衙门报了案,说外甥女儿亡故,那事情就大了。

“衙门办事,可跟咱们老百姓们讲情讲理的不一样。他们没找着尸首,认定人活着,平白无故消失不见,就要把人按逃亡处理,一个‘逃户’的罪名是少不了的。

“就是衙役办差不认真,说人没了糊弄上官,衙门册子上关于你那一笔也要被抹掉,你以后再想光明正大地露面可就难了。

“再一点,一旦报了亡故,无论是真是假,你舅舅想要霸占你的田产地产,甚至于你家这屋子院子,也都名正言顺了。就是你再出现在人前,他咬死了不认你是他外甥女儿,你也没办法的。

“最关键的是,没有户籍,以后即便嫁人,也没法迁户过去。夫家对你好还好,要是对你不好,打你骂你,甚至故意磋磨你,你也无可奈何。”

向园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她不由担心,“那怎么办?耕耘哥哥就这样过去,不会有事吧?”

这样复杂的问题,她从来没想过,或者说根本想不到,知道女子在世上活着不易,却也不知道这里头有这么多门道。

耕耘哥哥说帮她就帮她,都不犹豫一下的,她下午还诓骗他,真是不应该。

“要不我还是去十里滩,找我舅姥爷,他的话,即便舅舅不听,总不至于忤逆。”向园又想哭了。

樊云英给她擦泪,“傻孩子,你耕耘哥哥在槐树井那边遇上了你家邻居,一个叫阿文的,跟他交代过。一时半会儿,那边的事儿你舅舅还不会知道,更不会传到衙门去。

“等晚些时候他回来,咱们看看情况。实在不行,你再去你舅姥爷家避两天,让你耕耘哥哥去找你表哥回来。你表哥在家,事情就好办些,你也不至于这样为难。”

向园点头。

舅姥爷一家不是坏人,可即便他们都好,一家人过日子也难免有磕磕碰碰的。

这个时候,她一个外人,总要提着心吊着胆,难以周全。

她再也不想寄人篱下了。

樊伯母和耕耘哥哥待她这样好,她以后把他们当亲娘孝顺,当亲哥哥尊重。

原耕耘这边没遇到什么大问题。

尽管门子给了冷脸,管家给了白眼,他还是顺利见到原丰收,这个比自己大三四十岁,同父异母的兄长。

原家人都是好相貌,原老员外年轻时就是美男子,到了适婚年龄就娶了门当户对的王氏,生下一子两女。

一子就是原丰收,两女一个早逝,一个年岁不小,嫁得又远,原耕耘记事起,她和原家就没有往来。

原丰收长大后,听从母亲安排,娶了两姨表姐冯氏。

冯氏出身不高,长相也不如人意,为人却强势霸道,在世时就将原丰收管得密不透风。

她进门后,先后为原丰收孕育两女,长女出嫁后,她又有了身孕,最终却难产伤了身子,在病床上苦熬十年,终于撒手人寰。

冯氏去世不过是前两年的事,因着为母亲守孝,原家二姐耽误了花期,如今二十岁了,仍待字闺中。

二女儿的婚事还没着落,原丰收将近花甲之年,人老心却壮,还惦记着娶年轻貌美的女孩儿续弦。

原耕耘不能理解。原丰收出来时,他盯着原丰收看。

他记性很好,两三岁就开始记事。

他记得,三岁时的那个初夏,向园出生,他每天守在摇篮边上,晃悠小小的她,看她吐泡泡,对手指。

记得每年夏天,父亲带他和母亲去茅舍避暑,向叔叔会给他准备一条小船,放在医庐前的水塘里。他带着向园划船采菱,他摘荷叶盖脑袋,给她摘大朵荷花遮阳……

记得五岁时,向园刚能说清长句子,他和她玩过家家,跟她承诺,长大后会娶她做媳妇儿,给她打大金镯子,戴真正的红盖头……

记得七岁时,向园生病要喝苦药,她不想喝药,一直哭闹。他看到一只□□,觉得很滑稽,就学着□□的样子,鼓起脸又蹦又叫逗她笑,不想却吓到她。从此她一见他就跑就闹、就哭就逃,就喘不过气……

时间静止在九岁那年,父亲病逝,他再也没能去茅舍,等他能去的时候,向叔叔向婶婶病逝,她已经不在那儿了……

原丰收被这个年轻的弟弟看得不自在,他咳了咳,“老二,来做什么?”

原耕耘没做声,继续盯着他看。

那时的父亲好像也是这样的年岁,长得和眼前这个人没多少区别,只是父亲身姿魁梧,眼睛炯炯有神,六十多岁了还能教他骑马射箭。可眼前这个人,背佝偻着,眼里精光点点,不过都是精明算计、贪婪淫邪的光,不是威严正义、恩厚仁慈的光。

他不再往下想,掏出怀里的纸往桌案上一拍,震得刚触到桌面的茶盏叮当作响。

原丰收手一抖,茶盏一歪,咕噜噜滚下去,发出一阵清脆响声。

管事的探头来看,原耕耘看向原丰收,原丰收摆摆手,示意他带人出去。

原耕耘望向桌面,“大哥,你不知道父亲生前曾为我定下亲事吗?这是婚书!”

原丰收皱眉,“你要娶媳妇儿,自去跟你娘商量,兄弟分家,做哥哥的管不到弟弟头上。”

原耕耘:“你这样说就好,那就有劳你去跟梅大舅解释一番,说要提亲的是我,不是你!父亲婚书在上,做子女的怎敢忤逆!”

“你放肆!”原丰收瞳孔一缩,干瘦的巴掌往桌上一拍,原来汇成一滩的茶水四处飞溅。

原耕耘侧头避过,“如何放肆!难道你故意毁坏婚书,是为了强夺弟妻不成?”

“什么弟妻?老二,你说清楚!”手掌生疼,带得原丰收脑子都迟钝了,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

“这上头不是写着?”原耕耘眼神指向桌面被茶水洇湿的纸张。

原丰收这才明白,不由嘀咕着自己走背运,瞧上的小娘子,竟跟老二牵扯不清。

他别过头,不看那所谓的婚书一眼,“你说是老爹留下的就是老爹留下的,我还说是你自己写的拿来蒙骗我呢。”

原耕耘挑挑眉,“老爹爹的笔迹印章,又不是只有你我二人清楚,几位族老也都知道的。还有县衙和府衙那里,每位知县知府到任,老爹爹也都有贺词表记送去,咱们不消多说,往衙门口一站,大人们自有评判。”

原丰收皱起眉头。

单论打官司,他自然不怕这个小杂种。可进了衙门,犯到那些老蝗虫手里,他就是能赢,恐怕也要脱层皮。

尤其如今这几年,他年岁渐长,没个儿子承继家业,衙门那些狗货都不把他放眼里,越发盘剥得厉害。

真要为个小娘子闹到前头去,可不值当!

不值当!

原丰收自顾自摇头。

原耕耘只当没瞧见,大马金刀地坐着,由他思索。

原丰收瞥他一眼,心中鄙夷。

个糙汉子,除了一把子力气还有什么,真要让那样娇滴滴的美人白白落到这小畜生手上?

不甘心啊!真叫人不甘心!

浑浊的眼珠子一转,他强辩道:“老爹既留下婚书,想来只是属意向氏女做原家的媳妇儿,是哥哥是弟弟有什么区别?再说,那样的娇花,你就是娶回家,你养得起吗?”

下人送上新茶,原丰收接过,呷了一口,借着茶盅盖碗的遮掩,偷眼瞧原耕耘的反应。

原耕耘不为所动,“没别的区别,不过是六旬老头和十九后生的区别。”

他气定神闲,轻笑道:“老哥哥如此想得开,那老爹爹留下的分家文书,想来只是不想让家产落入外人手中,留给哥哥还是留给弟弟,又有什么区别!再说……”

眼见原丰收要恼,原耕耘轻飘飘又朝他心窝砸了一记重拳,“再说老哥哥年纪渐长,又无子嗣传承,你就是把着这万贯家财,将来还能带到棺材里去?”

“你,你,你!”原丰收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抖着手指着原耕耘的鼻子骂,“嫡出和庶孽能一样吗!你个竖子!野种!小畜生!狗杂种!”

原耕耘站起身避开,让他指了个空,待他不抖了,方才居高临下觑着他道:“老哥哥也是读过《四书》《五经》的人,怎么知道这么多腌?话,叫我这乡野匹夫听了都笑话!再说,老爹爹分给我的家产你不肯让,老爹爹许给我的美人你也不肯舍,我这吃亏受屈的人还没气,你占尽便宜的反倒要气,这是什么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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