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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观潮客栈(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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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怕他们真惹恼了自己体内的怪物,怕是要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而且一旦场面失控,在这满是正道修士的客栈里,自己恐怕会成为众矢之的,下场比那些邪修好不到哪里去。

现在这样子,你好我好大家好。

低头收拾着残局,目光却若有若无地瞥向邻桌那几个外地修士。他那远超常人的听力,早已将他们的对话一字不落地收入耳中。

又是断天者的传闻。

跟着师父行走江湖的这十年来,类似的市井怪谈他听过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个版本。

有的说那断天者是九幽爬上来的大魔,因嫉妒仙界繁华而斩断天路;有的说他是仙界派下来考验人间的使者,因世人贪婪而降下惩罚;更有甚者,说他根本就不存在,只是某些失意修士编出来为自己修行不畅而找的借口。

这些传闻杂乱无章,自相矛盾,被大周仙朝官方斥为“无稽之谈”。

但今天这几个外地修士的交谈,却有些不一样。

只听一个略带傲气的年轻人叹气道:“师兄,这九州的天地灵气日益枯竭,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莫说是那些散修,便是我们,若非有应师祖他老人家坐镇万仞山,修行之路怕是也要举步维艰了。”

另一人立刻压低声音斥道:“噤声!师祖名讳,岂可随意挂在嘴边!此地鱼龙混杂,须得慎言!”

陆沉渊心头一动,目光飞快地扫过那几人。

只见他们身着统一的藏青色劲装,袖口用银线绣着一座险峻山峰的图样,腰间佩剑的剑穗上,都坠着一枚小小的、形如星辰的玉石。

陆沉渊心中了然。

传闻中,天渊之下,九州之上,有四颗星辰最为明亮,万古不移,是为天垣四恒。

他们是人间道的顶点,亦是凡尘众生所能仰望的极限。

而其中,坐镇北境万仞山,以剑道称雄,被誉为北宿剑魁的,正是应无阙。

原来这几人,竟是那位传说中的剑道巨擘的徒子徒孙。

怪不得他们敢于谈论那桩三千年前的禁忌之事,背靠着这等人物,自然有几分寻常修士所不具备的底气和见识。

不知觉间,陆沉渊将注意力更加集中了几分。

只听那被斥责的弟子不服气地小声嘟囔几句,便岔开了话题:“知道了师兄。说起来,我近日听闻一桩关于断天者的旧时秘闻,据说是从一本古籍残篇上看来的,也不知是真是假。”

“哦?说来听听。”

那弟子立刻来了精神,声音压得更低,却还是瞒不过陆沉渊那常人难及的耳朵:

“那秘闻说,三千年前,曾有一位惊才绝艳的仙人,已是半只脚踏入了那传说中的仙界,却不知为何,竟在最后关头反戈一击,以无上神力,一剑斩断了仙凡通路。”

“竟有此事?!”

先前的声音惊道,“一剑……便能斩断天人之隔……我的天,这……这与神话传说中,那些开天辟地的古神,又有何异?!”

随即,他才从那份对绝对伟力的战栗中回过神来,话锋一转,重新带上了愤慨与不甘:

“可他既有此等神明般的伟力,为何要行此绝户之事?!那仙人名讳为何?如此罪人,岂能不教后人唾骂?!”

“嘘……慎言!这等人物,纵是三千年前的旧事,亦非我等可以随意议论的。我只知秘闻中将其称为罪仙……”

陆沉渊心中猛地一震,擦拭桌子的手也顿了一顿。

“罪仙……一剑斩断……”

这个细节,是他过去听过的所有版本里,都从未有过的。

那些市井流言只会模糊地归咎于大魔或神罚,从未有哪个版本敢想象,这是一个人,凭一柄剑办到的。

他脑海中,又不受控制地闪过那个反复纠缠的噩梦——

那道贯穿天地的巨大裂痕,那无数双充满背叛与憎恨的眼睛,以及那个高高在上的、看不清面容的自己……

过去,他只当这是毫无根据的怪梦。

但此刻,路人无意间透露的一剑断天,竟与他的梦境产生了惊人的吻合!

难道师父那些醉后的胡话,竟是真的?

天上的伤痕也是真的?

陆沉渊不动声色,继续闷头干活,将所有的惊涛骇浪都压在心底。

便在此时,客栈门口传来一阵骚动,一个伙计揪着一个小乞丐的衣领,骂骂咧咧地走了进来:

“你这小丫头片子!手脚倒是不干净,敢偷到我们观潮客栈来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是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

她身上那件本该是裙子的破布早已看不出原样,脸上蹭满了黑灰,唯有一双大眼睛,因恐惧而瞪得溜圆。

她被那伙计提着后领,双脚几乎离地,吓得浑身发抖,却依然用两只小手,死死地护着怀里那个尚有余温的肉包子。

“打!给我狠狠地打!让她长长记性!”

伙计扬起手便要打,陆沉渊见此眉头一皱,正自想着自己能不能想些主意,让那可怜的小乞丐免于皮肉之苦,便听到一道略带几分懒散的声音响起。

“住手。”

是观潮客栈的掌柜钱大海。

只见他先是瞥了一眼柜台旁半人高的花瓶,这一瞬间,陆沉渊能感觉到他呼吸微不可查的急促了几分,好像怕这里的动静惊扰了什么。

钱大海背着手,慢悠悠地从柜台后走了出来,板着脸对那伙计道:

“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没见店里还有客人么?”

说罢,他走到那小乞丐面前,先是上下打量一番,眉头一皱,斥道:

“小小年纪,不学好,倒学人偷鸡摸狗!”

小乞丐被他看得更是害怕,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钱掌柜板着脸,沉默了片刻,却终究是叹了口气,对着那伙计摆了摆手。

随即,他转身从笼屉里又取了两个热气腾腾的肉包子,连同那小乞丐偷的那个,一同塞到他怀里,嘴里却嘟囔着:

“晦气,今天算你走运,下次再敢来偷,打断你的腿!滚吧!”

小乞丐愣愣地看着怀里的三个包子,又看了看这个面冷心热的掌柜,终是吸了吸鼻子,对着钱掌柜重重地磕了个头,然后一溜烟地跑了。

钱掌柜瞧着她背影,摇了摇头,转身往回走。

路过陆沉渊时,才忽然想起什么,对着正在擦桌子的陆沉渊和另一个伙计,抱怨道:

“你们几个,手脚都给我麻利点!”

“没看见今天风大,人多眼杂吗?把后院那块新进的上等羊羔皮给我看好了,精贵着呢!别让什么不三不四的灰尘给吹进去,糟蹋了上好的料子!”

没理会陆沉渊与伙计的反应,又走了几步后,钱大海的目光落在柜台旁那尊青釉缠枝莲纹花瓶上。

那花瓶釉色温润,是件不可多得的古物,这钱掌柜平日里看得比自己的命根子还重,每日早晚都要亲手擦拭一遍,不让其沾染半分尘埃。

这已经是客栈里人尽皆知的、掌柜的“雅好”。

陆沉渊也已见怪不怪,正欲收回目光,继续手里的活计。

便在此时,他心中却无端地一动。

在他那超乎常人的敏锐感知中,他似乎捕捉到了一丝不属于这个嘈杂大堂的杂音。

那声音极其细微,初听时,仿佛是无数根蚕丝在摩擦,又像是什么东西在隔着厚厚的墙壁,发出无声的怪异尖啸。

陆沉渊眉头微蹙,正要细辨,那诡异的杂音却忽然一变。

他清晰地听到,那摩擦声与尖啸声中,竟夹杂进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小女孩笑声。

那笑声天真烂漫,可不知为何,此刻听来,却像是被谁忽然扼住了喉咙,笑声的尾音带上了一丝哭腔,最终化为令人头皮发麻的呜咽。

嘻……呜……

此时再看去,钱掌柜平时擦拭花瓶的动作,似乎都多了几分安抚的感觉。

当钱掌柜的手指,抚过花瓶瓶颈处某个不起眼的莲叶图案时,他的指尖忽然以难以觉察的微妙力度按压了一下。

就在那按压的瞬间,陆沉渊耳中那丝混杂着尖啸与哭笑的诡异杂音,戛然而止。

在完成了这个动作后,钱掌柜才仿佛彻底松了一口气。

他直起身,脸上又重新挂上了那副精明而和气的商人笑容,仿佛方才那个神情专注、略带神经质的人,只是陆沉渊的一场错觉。

陆沉渊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只觉有种无端的寒意顺着脊背悄然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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