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063(1 / 2)
要求宁华茶收拾自己的残局,尚且有他自己做错事情的理由,但这样要求秦楝,就实在有些侮辱的意味了。
秦楝微微皱一下眉头,像是怀疑自己自己听错了:“什么?”他看着梁觉星,脸上那点残存的笑意被稀释稀薄,显得有些虚无缥缈,“为什么?”说出口的语气其实很像反问,不是真的要得到一个回答,而是认为你说错了,要求你自我更正。秦楝身上一直有一种威压感,是那种长期下命令并习惯得到服从的人日积月累养出的气质,平时掩在笑下,现在若有若无地释放出来一些,其实很有些压迫。
但梁觉星神色淡淡的,丝毫没受到影响,用那种理所当然的、甚至有些轻盈的语气讲:“理由你刚才不是当众说过了么,”像是调笑嗔怪、又夹杂一点阴阳怪气,“帮基于婚姻关系建立的长辈的忙,不算什么吧?”
秦楝盯着她,半晌,冷笑一声,冲人微微偏头一点:“遵命。”
旁边的工作人员知道秦导一贯的脾气和在这种家务琐事上的能力,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不敢让他尊手去碰碎玻璃,赶紧要去拦,一边往前冲一边用那种打哈哈的语气喊:“我来我来!”
后面的话紧接着要跟上,是些惯常用的一些缓和氛围的笑话。
结果话刚要出口,梁觉星偏头冷眼一扫,直接将人钉在原地,她眉头都没皱,但这一眼威慑力足够,像把凭空冒出的武器似的,接收的器官明明是双眼,却好像一下子刺进了胸口,一瞬间从背后激起一股凉意。
反应过来后只来得及从胸前掏出手帕,匆匆塞进秦楝手里,还要插空小心跟他讲,用手帕包着别划伤手指。
秦楝走到梁觉星身侧,停了片刻、睫毛下眼波流转,然后目光下滑、落到破碎的酒杯上,其中一片杯口上挂着一滴飞溅上的红色酒液,要落不落地缀在尖端,和碎片断口融合在一起、反射出莹润的血色光芒。因为蹲的姿势不好看,所以选择单膝跪下,脖颈鹤颈似的弯曲一点,但腰背挺得笔直,所以即便在做杂扫,也依旧有股悠然的傲然在,单看他这幅样子,如果不知道他在收捡玻璃碎片,会以为他在举办什么严肃崇高的祭祀。
梁觉星垂着眼睛看他,在人将玻璃碎片收拾的差不多,手帕一包、准备站起来后,忽然开口叫宁华茶的名字:“宁华茶,”她没有抬眼,知道宁华茶会看自己。
宁华茶站起来,越过长桌问人:“怎么了?”
梁觉星声音很冷静,因此显得有些无情:“给秦楝道歉。”
“……什么?”宁华茶没有反应过来,他愣了一下,匪夷所思地看着梁觉星,然后冷硬地回绝道,“我不。”
他说着,像要表明态度,下巴有些不服地抬了起来:“凭什么。”
“凭你做错了事,”梁觉星神色冷淡,淡到话里那点讥诮都被消解,像一道冰冷河水,从人身上划过去,不觉寒冷,只觉刺痛,“凭我不想在半夜里接到你经纪人的电话,求我帮忙劝秦楝为你发声明,凭你经纪人也不想一把年纪求爷爷告奶奶联系人搭桥请秦楝吃饭,还要低三下四说尽好话,求秦楝放你一码。”
她这话说的十分直接,内容真实,所以更加难听。
宁华茶呆在那里,像被施了什么冰冻术,从头到脚全都冻住,连睫毛都没有眨动。他一向是做事很随意的人,想做就做,不计算后果,梁觉星说的这些事情,他不是不懂,但是如果没人跟他这么讲出来,他永远不会去想。如果没了工作,他拎把吉他还可以去酒吧唱歌,但是经纪人怎么办,之前已经为他付出了多少成本,单看钱不够准确,人情、资源也要折算,工作室的其他小孩呢,就算宁华茶给补偿,工作突然没了,要不要再找?
他今天对秦楝下手,改日经纪人要怎么替他善后?宁华茶成长到现在,大部分时候都是寻常人,从小到大,生活在普通街区,接触普通人群,有时活得太天真,和秦楝站在一起,没意识到两人之间隔着比山峦还高的阶层。
秦楝嗤笑一声,掌心还贴在地上,他干脆想手下用力、撑站起来,一边张开嘴巴想说点什么,居高临下,不说点嘲讽的话,岂不是衣锦夜行?
但下一秒,梁觉星迭着的长腿落下,流苏裙畔下小腿倾斜,脚踝微微转动,很轻的一下,踩在他的手背上。
黑色鞋跟很细,落势不重,但落点很准,卡在人中指延伸下的掌骨中心,没用什么力气,但轻而易举将人钉死在了那里。
秦楝猛的抬眼,梁觉星懒散地垂着眼皮,明明嘴上在跟宁华茶说话,但在这隐秘桌下,却用动作直接对秦楝下达命令。
命令他闭嘴。
听着。
接受。
秦楝一时没有再动。
过了几秒,宁华茶开口,声音有些艰涩,但是流畅说下来,没有犹豫停顿的意思,“秦楝,”他说,“对不起。”宁华茶不像很多同在娱乐圈的人,一部戏、某个综艺、一段直播,混了起来,收入陡增,从出租屋搬到大平层,身后跟着三个拎包的助理,饭喂到嘴边才知道张口,恨不得穿衣不用伸手,好像鸡蛋天生就该没有壳,橘子生来不长皮,开始忘记寻常人的生活,仿佛生来从来没吃过苦。他记得自己怎么长大,普通人要如何讨生活。
秦楝无声地翘起嘴角,做了个冷笑,开玩笑,当他是什么人,有人道歉就原谅?
别说是这么敷衍的道歉,就算是跪在自己面前被打断骨头……
下巴突然被人抬起。
梁觉星上身没动,但小腿懒懒地抬起一点,用鞋尖抵在秦楝咽喉处,微微用力,轻微的疼痛,但位置致命,逼得人抬起脸来。
四目相对,梁觉星示意人回答。
答案自然确定,只有唯一一个,要让梁觉星满意。
秦楝此时才发现她的脚踝处系了一根银链,太细,吊灯的灯光洒落,简直像一线光芒。
他有一瞬间脑子里闪过袁青那个节目的录像片段,抖动的镜头,仓皇的视角,如果没有自己的话会永久封存起来的视频,他突然好像理解了那一刻的袁青,在这种境况下望向梁觉星原来是这种感觉吗?
所有的景象都变得模糊而虚幻,只有一双居高临下投向自己的冷漠眼睛。
像一把利刃顺着脊柱从上而下,刀锋尖利,轻而易举地破开皮肉,干脆、冰冷,在血液流尽之前,可以将人完整剖开。危险,疼痛,性感的要命。
梁觉星扫了眼半空中浮动的长剑,颜色犹然鲜艳,数值没有缩水的意思。
秦楝顿了片刻,无声苦笑一声,又有些自哂,像觉得自己可笑,然后他回答宁华茶,说没事。
没事、没关系、都过去了。这个镜头不会流出去。
这场风波终于过去,工作人员等两人落座,分别给人换上新的餐具,重新倒酒,音乐声沉寂片刻后乐手相互对视一眼复又重新响起。祁笑春将经自己巧手雕琢的花瓶推回原位,高矮错落的玫瑰在一排花朵中独树一帜、格格不入。他在骤然恢复正常,仿若冷水泼火、“哗”的一声降温、只有烟尘乍起的氛围中,左右看了看,这硝烟弥漫的战场着实引人跃跃欲试,地雷深藏、感觉还能再爆两个,但是看清梁觉星的脸色,终于没敢造次。
流程继续,几人不情不愿,终究对梁觉星举杯。
恭喜她和别人结婚??这是假的。
祝她幸福??这是真的。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