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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37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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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门漆在油润的雨幕中泛着细长的光,丁家顺着天时做捕鱼生意,仅有的生产工具也只有一艘小型渔船。门前花草繁盛,一看便是有人精心移植打理过,部分早已枯死,黑泥之下却还有点点新生绿意。

萧颂安的目光从门下杂草挪至半掩木门,只让一个吏人跟着他进了屋。院内逼仄,霉黑的鱼篓连同一堆未处理的腐肉堆在一处,脏乱到连苍蝇都不肯落脚。

萧颂安瞥了一眼,收伞进了里屋。

光线昏暗,水汽逼上矮墙生出一大片不规则黑霉,床边搁了一点残羹,丁琅在这片黑团之下侧身躺成一座嶙峋山丘,萧颂安一行人的响动没惊醒老人,屋外的雨丝也没能飘进老人的眼里。

萧颂安让吏人停在门边,自己抬步,自顾自寻了个矮凳坐下,气氛太过死寂,他与垂暮老人一并站在生命尽处,只觉得窗外那一线绿意像一把悬而未落的刀横在身侧。

“老人家,今晨……”萧颂安往前倾身,腰间的玉牌还没抽出来,那老人虚开一双眼,头肩蹭着枕巾把身体稍稍挺上床头。

他抬起眼睛盯着萧颂安看了好一会儿,关节粗大的手轻轻抬起,平放在他的手背上,缠病多年的老人在错误时间错误地点回光返照,他沙着嗓子,一字一字极艰难地嘱咐:

“阿成要了船,成家后莫忘阿佑,阿佑莫焦莫躁,莫再因无能为力之事耿耿于怀。”老人面上红润,突然现出一点笑来,牙齿脱落大半,话也越说越含糊。

“除此之外,还有一事。”老人睁着眼盯了萧颂安一会儿,才颤着手扯着脖间的粗线,把一片小而白的鱼头骨拉了出来,带着自身手臂的重量敲在萧颂安大拇指之上。

那一片温热的鱼骨帖在他的皮肤上,一寸一寸沿着皮下血液炸开所有寒毛。窗外的芭蕉叶被风雨吹得晃了一次又一次,晃得萧颂安眼底模糊,晃得他朽住所有关节。

“十年前,小安不肯收,搬家多次我怕这孩子找不见我,我一身寒酸,唯有这保平安的挂件儿留给他。阿成你切莫忘了!”老人轻轻咳嗽两声,拍拍鱼骨又把手缩了回去。

“小安他……”话音中断。

萧颂安认出故人物件一时不敢抬头。无数变化,无数时光经由那块薄薄的鱼骨在他脑海中穿梭,等纷繁思绪平息下来,他扯出一丝笑试图相认时,却看见老人面向门外,散了瞳孔。

他没忍心停留,动身至门外,无意识软靠在门框时,才觉得自己像摇摇欲坠的房梁,全身骨头都要散架了。

绿油油的芭蕉树被雨又打了一遭,吏人你看我我看你,一躬身回县衙复命。愁风细雨在他心底酿成一壶苦酒,不知要怎么才能压下心里的那点波澜。

不远处又来一阵劈里啪啦的脚步声,不知谁人迈了过来,在他身侧收了伞,落了脚,竟真的悄悄递来一壶酒。萧颂安眼睫一动,看见沈汀朝他眨眨眼,又把那一小壶酒往他怀里推了推:“看你心不在焉,跟我说说呗。方钰跟着书吏查卷宗去了,应该很快也过来了。”

在查案时喝酒,方钰要是知道,肯定气得好几天不肯和他说话,他一边想沈汀好大的胆子一边扯出一点笑,接过沈汀的酒,第一口下肚,冰凉的风拍过来,他虚开眼睛,感觉命运的那一刀真的剐蹭了一下心口,疼痛窒涩得无以复加。

“十二年前,我还是个小乞丐。”他低低地笑一声,闷一口酒继续道:“流浪到这里,不敢和人说话,不敢和人交往,渴了喝河水,饿了要不就偷谁家倒出门的饭食,要不就趁着天黑,去庙里摸点供果吃。”

“期间有个男人牵着有他半人高的男孩发现了我,让我跟他家去,我害怕,也就没理。后来他们常常留干净的饭给我,我不敢抬头看,也看不清他们的模样,等到我下决心离开此地时,门内躺着的那位同我在码头偶遇,他没拆穿我偷渡的行径,只塞了一片鱼骨给我,说是能保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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