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触碰(1 / 2)
排练厅顶灯的光白得有些晃眼,空气里微微浮动着混合松香的干燥气味。
最后一遍《百鸟归巢》的余音在房间里盘旋、碰撞,缓缓沉淀下来。
指挥老杨没说话,摘下眼镜、用力捏了捏鼻梁后,朝林栖雾点了点头。
少女紧绷而纤薄的后背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些,指尖离开温润的琵琶弦,上面还残留着激烈轮指后的微热和汗意。
她小心地将琵琶抱在怀里,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沉睡的婴儿。
余光里,梅姐慢条斯理地旋松弓毛,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老练和从容。她没看林栖雾,只是对着自己那把油光水滑的红木二弦,鼻腔里挤出半声短促的气音:“呵,这次倒没抢拍,也没掉沟里。行,看能不能撑到正式演出那会儿不露馅儿。”
洞箫手陈韵性子直,最看不惯梅姐这套,当即就把笛子往盒子里一搁,撞出清脆的“啪嗒”响:“梅姐!您这话说的!栖雾妹妹才跟咱们合排了几次啊?满打满算也就三回!您看看她今天这配合度,轮指节奏也稳,进步还不够快?”*
她说着,故意朝旁边拍响盏的孙哥挤了挤眼,“孙哥,您说是不是?我记得您可说过,梅姐当年刚进剧院第一次大合排,那场面才叫壮观,一激动弓子差点直接飞出去,给老杨后脑勺开了瓢!”*
孙哥是个厚道人,平时不太掺和口角,此刻也忍不住嘿嘿笑了两声,一边给响盏包上绒布,一边打圆场:“咳,陈年旧事了……不过栖雾确实进步很快,梅姐也是怕新人松懈,督促督促嘛。”
话是圆场的话,但那笑声里的揶揄藏都藏不住。
梅姐的脸瞬间有点挂不住了,像刷了一层薄薄的浆糊,干巴巴的。她猛地拉上二弦盒的拉链:“少在这儿翻老黄历!”随即拎起琴盒,腰杆挺得笔直,噔噔噔地就往外走。
排练厅里响起几声压低的笑,气氛轻松不少。
“栖雾妹妹,别理她,”陈韵凑过来,拍了拍少女的肩膀,“她就是倚老卖老,见不得新人比她强!陈姐看在眼里,听在心里,你弹得特别好!”
林栖雾抬起眼睫,露出真诚却带着些许疲惫的微笑:“陈老师,谢谢你为我说话。”
她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更仔细地检查了一下琵琶弦轴是否拧紧,然后稳稳地将琵琶装进琴包,背在肩上。
林栖雾没有直接离开,脚步一转,走向排练厅另一侧挂着“乐务处”小牌子的房间。
推开门,一股旧纸张、木头和淡淡的樟脑味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
“李叔,”少女的声音带着排练后的微哑,“麻烦您,我想借一下不同版本的《百鸟归巢》琵琶分谱,馆里有的都行。”
值班的老李正戴着老花镜,在一本厚厚的登记册上写着什么,闻言抬起头,脸上堆起和气的笑容:“哟,是小林啊!刚合排完?辛苦辛苦。等着啊,我给你找找。”
他放下笔,在身后那一排排顶到天花板的木质谱架柜前熟练地翻找起来,柜子里塞满了各种泛黄卷边的、用夹子夹着的老乐谱。
很快,老李抱着一摞厚度可观、新旧不一的谱子转过身,小心地放在柜台上:“喏,能找到的都在这里了。几个大师演奏的记谱版本,还有早年剧院自己整理编订的,你拿回去好好琢磨。”
“谢谢李叔。”林栖雾感激道谢,伸手去接那摞沉重的乐谱。她微微弯腰,背包的开口向下倾斜了一下。
一张折叠起来的、写着密密麻麻字迹的A4纸,悄无声息地从包里滑了出来。
“哎,掉了。”老李眼尖,弯腰就捡了起来。他下意识地扫了一眼,立刻皱起眉头:“这……老城区西街口……?小林,你要在那儿租房子?”
少女抱着乐谱,动作顿住,脸上掠过一丝被窥破的窘迫和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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