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听雨其一(1 / 2)
洛京大狱,是一处令人闻风丧胆的地方。薛韫知对这里的印象,也停留在生锈的铁链、空气里的臭味、昏暗不见天日的度日如年……
她第一次踏足此地,却发现不是如此。监狱里所有的牢门大敞,各处角落打扫的干干净净,甚至燃着熏香。陆合领着她一路畅通无阻,到关押过萧泽的囚室前。
方井般狭小漆黑的囚室,安安静静的,没有风,也没有人言语。陆合道:“他在墙上刻了一行字。”并指给薛韫知看。薛韫知擎着蜡烛,潮湿墙壁上漫布着苔痕与岁月的龟裂,其间依稀可见一道道崭新、尚未被风化腐朽的伤疤:
生死幻灭诛心罪我
掌中烛火噼啪一声裂响,瞬间灭了。
薛韫知抬手,摸着墙壁上的刻痕。笔迹那样重,用指腹摸的时候清晰得字字可辨。依稀记得年少时,老师曾夸萧泽写字有力透纸背的劲度。可惜天才少年写得太急,字迹一年甚一年潦草,生怕别人看懂似的……
这里笔迹清楚,像回到开蒙之初,一笔、一划、一遍又一遍,生怕人看不懂的:生死幻灭诛心醉我。
“为他说情的人多么?”
陆合道:“这狱中最多时关了百二十人,多是元仲昔日旧部……”
“不,我问的不是萧离,是萧泽,为他求情的人多么?”
“他……”
陆合欲言又止。
薛韫知点头,便懂了。
今日在洛京大狱里死去的,不过是又一个无名书生罢了。
那之后的半年里,洛京风雨连绵,满城的血腥都为了平凡萧离的冤案。在那一场万人空巷的送行后,人们终于长久地沉寂。雨幕中见人影憧憧,是谁眼中模糊。
薛韫知却始终念着,她那本该一鸣惊人、无声无息早逝了的故友。
若非她写了一封信,萧泽会不会不来洛京。若非她去了永州,又怎会对友人的处境一概不知……
如果她没有写信,没有去永州,没有不合时宜地邀请萧泽来洛京……
阴雨连绵的雨季,连续半月未见太阳,墙角生了霉,开窗也透不进风,只有闷热得令人窒息的潮气。薛韫知把自己关在屋里,拒绝见任何人,上门探望的人也都被赶走了。直至某日,堂姐薛行月进来给她送粥饭,引导着聊了几句。
“这不是你的错。”薛行月劝道,但这样的话薛韫知听了无数次,“哪怕你没写信,萧公子仍会来洛京、仍就为他的兄长求情……人各有命数,心中再郁郁不平,又有何用呢。”
薛韫知道:“一个活生生的人的生命,便可以这般轻易地去死么?”
她想起来十岁的冬天,院子里的树都冻裂了,那是她儿时常爬的一棵,长大了变高了却再也爬不上去了。以前站在树梢能越过院墙看见更遥远的天际,后来也再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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