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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前尘(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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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者何人?”

两人的举动早引起城上守军的注意,见两人逼近城门,城上之人忍不住开口询问。

国家混乱,诸侯征伐,各个郡县各自为势,城门早闭,进出都需查看书房凭引,桓修父子二人正是因身份暴露而被杀。

“颍川桓权携侄桓冲求见宣城太守。”

桓权站在城下高呼。

不一会儿,城门打开,一队兵士随即出城将几人包围,桓权就在兵士的簇拥下前往宣城郡府,路上不少百姓见状,议论纷纷。

至郡府,府中门吏伸手拦住桓权身后仆役,道:

“府君有令,只许两位公子进去。”

随即两人就被一推搡,还不待两人反应,大门随即紧闭,桓权听着大门关闭的声音,看着身侧惊慌的桓冲安慰道:

“放心,一切有小叔父,走吧。”

刚刚迈进府中庭院,只见一对兵士持戟列成两列,挡住了前方道路,而前方厅堂内正举办宴席,只见数十个锦衣之人正在饮酒作乐,瞧着桓权叔侄二人。

桓权看着前方武库森森,戟戈相交,在阳光下泛着寒光,伴随着她前进的脚步分毫不移,心中明白,这是宣城郡守给她的下马威。

桓权抬眼看向厅上主位上的人,朗声道:“这便是宣城府君的待客之道吗?”

声音不卑不亢,完全没有被眼前横亘的兵器给吓到。

“桓公子,若你现在回去,本官或许还可留你们叔侄一命。”

桓权冷笑一声,道:“若不回了?”

“那就请两位公子越戟而过!”

桓权将桓冲护在身后,一步步向锋利的戟戈走去,眼看着那戟刺破衣服,离脖颈不过数寸。

眼前的戟戈猛然收回,桓权就这样一下又一下越过重重戟戈,站在了江?面前。

江?打量着眼前的少年,身量不算高大,面容却极为清俊,竟比女郎还有秀丽三分,身着孝衣,难掩周身隽雅气质,目光朗朗,似银河辰星,瞧着至多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

小小年纪却能临刀剑而不惧,面仇敌而不怒,气质卓绝,江?几乎是一瞬间就对眼前的少年郎有了好感。

“你难道不怕死吗?”

“小生听闻有德之君不斩孝悌之人,今权与侄求见府君,但为府君能归还亲长尸首,府君乃至德之人,必不会为难我叔侄二人。”

桓权此言说得进退得宜,既给了江?面子,明面上给他戴高帽,又在话语中保全了自己叔侄二人的性命。

若是这话过后,江?对桓权叔侄二人动手,天下人必然骂声一片。

魏晋时代,东汉遗风还未完全消散,虽然暗地里的龌龊事不少,可明面上大家都还是好面子的。

或许是越缺什么,越喜欢强调什么,魏晋时代,朝廷礼法往往极为重视名教,什么都爱强调一下声名,哪怕那东西本就虚无缥缈。

“哈哈哈!”

江?明知桓权是在讥讽自己刚刚恐吓的行为,却还是十分高兴,瞧着桓权伶牙俐齿的模样,心中是越看越喜欢。

弱者的反抗在强者眼中都带着几分可爱的味道。

“带回尸首,可没这么容易。”

江?笑够了,眯着眼睛带着威胁对桓权道。

“府君想要什么?”

桓权波澜不惊问道。

“本官看你腰间带剑,正好我府中有一剑客,你若能胜他,本官就允你带回尸首。”

“好。”

桓权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了,身边的桓冲有些担心,上前拉住桓权的手,桓权无声对桓冲摇摇头。

她早就知道宣城一行不会太过顺畅,若是不费一番功夫,怕是事情难成。

“只是除讨要尸首一事,小生还有一事还请府君不妨一听。”

“什么?”

“不知府君以为今天下当主何人?”

桓权这话问得太过于大胆,以至于在场众人一时噤声,都只怔怔看着桓权,江?看着眼前的少年郎,心中也是一阵惊骇,一时猜不透他的目的,只得小心应对,面色阴沉,道:

“桓公子这是何意?”

“桓某以为今京都虽逆贼猖獗,然义军四起,皆欲讨伐逆贼,以正朝廷纲纪,以护天子正统,不知府君认为桓某所言是否?”

江?已经变了脸色,看着桓权的目光也不再是单纯的欣赏,反而多了几分警惕和猜疑。

眼前之人可不是什么任人宰割的小兔子,他可是一只随时可以偷袭的小狐狸。

“你不是来讨要尸首的。”

江?几乎可以肯定桓权的目的并不单纯,但他仍觉意外,眼前两个尚未及冠的少年郎,竟有这份胆量深入敌营,说这样威胁的话语。

就算是成年人,也少有人敢如此坦然出使敌营,这两个少年的胆子实在是太大了些。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是要讨伐本官吗?”

江?的反问已经露出森森杀意了,杀掉讨要尸首的孝子的确会惹来骂名,但杀掉刺探消息的间人可不会。

就在江?此话一出,那些已经收起的戟戈再次横亘,拦住了桓权离开的去路,只待江?一声令下,这些兵士就会冲上去将桓权二人砍成肉泥。

“桓某已然说过,宣城府君是至德之人,有德之人又怎会是逆贼呢?”

桓权轻笑一声,视眼前刀剑利器犹如无物,眼神肃然,完全是在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江?闻言也轻笑一声,他见过不少年少卓越者,却第一次见到这样面不改色说谎的人,心中嗤笑,道:

“不愧是颍川桓氏的公子,今日本官也算长见识了。”

果然是不要脸啊!要不然怎么人家就能当大官,成为首屈一指的世家,果然是家学渊源。

“府君过誉了。”

桓权自然听出江?的阴阳,别说他,就连桓冲也听出来了,心中颇为不忿,眼中毫不掩饰对于江?恨意,都被桓权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府君想必也听闻前线战事胶着,想来近来也是辗转难眠吧?”

桓权不在乎世人如何评说,他只按着自己的节奏来,一步步将江?引到自己为他设的话语圈套中来。

宠辱不惊,安然自守。

若非如此,她焉能在这乱世之中成就一番事业。

“看来桓公子猜错了,本官近来睡眠好得很。”

江?心中大骇,没想到眼前少年竟能洞若观火,可他并不愿轻易承认,在一个十多岁的小孩面前露了怯。

“府君能得一夕安寝,乃是幸事,只是不知数月后,府君是否还能好眠?”

桓权的目光直视江?,一双漆黑的眸子仿佛能直视人心,江?第一次在一个少年身上看到了威胁,冷汗不由沁出,连呼吸都渐渐急促起来。

“来人!将这两人推出去斩了!”

江?已经意识到再深谈下去,他一定会被眼前少年影响心神,几乎不带一丝犹豫,就唤刀斧手要就地斩杀两人。

闻言桓冲已经将手放在剑柄上,时刻准备出手,桓权却不待刀斧手靠近,哈哈大笑起来,道:

“看来我这治失眠的药方,注定是无法得见天日了。”

“慢着!”

就在桓权马上就要被推出去时,江?终于开口叫停,挥手让刀斧手和院中的兵士都退下,桓冲默默将剑收回剑鞘,眼神狠辣看向江?。

“你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

江?看向桓权,目光中满是探究,对于眼前少年郎,他已无法等闲视之,这人太聪明,城府颇深。

“前线战事府君应该比桓某更清楚才是,若府君能及时弃暗投明,桓某相信梁大将军一定会十分高兴的。”

桓权笑着从怀中掏出一封盟书递上,江?让书令将桓权手中书信拿上来,打开信封一看,脸上明显有多触动。

“当真?”

“桓某为府君计,想来府君定会需要这东西的。”

“大胆!无知小儿!竟敢在大将军面前胡言乱语!来人!将这两个捣乱的贼子推出去斩了!”

这时一旁坐着的山羊胡中年男人不待江?回答,当即就起身要斩杀桓权二人。

“诶!不忙,周主簿,且听听他怎么说,再行处置不迟。”

江?很明显已经开始摇摆了,他并不想杀死桓权二人。

“府君,为将者最忌三心二意,别忘了,不久前您可是才处死了朝廷的太仆桓修?这两个小子妖言惑主,分明就是要置府君于死地,还请府君三思。”

周主簿言辞恳切,拱手作揖,江?一时摇摆不定。

杀死桓修父子一事,他的确再无退路。

可若真能助梁冀一马,他日叛乱平定,他也可以分一杯羹。

“府君,想来您也不想遗臭万年吧?还是说您真的认为苏钧区区数万人马,真能抵挡住天下义军?

苏钧不过是一寒门小吏出身,侥幸于乱世之中建立功勋,如今朝廷稍有不顺他意,他便举兵造反,这样人就算得到天下,又能坐稳几天了?

更何况苏钧起兵以来,一直困守扬州之地,而四方义军源源不断,剿灭叛军不过是时间问题。”

桓权急急说道,她没有去反驳周主簿的话,反而站在江?的角度,句句都是为他考虑,半分没有提及自身,反而增添了不少可信度。

江?看着桓权,心中微微颤动,很难想象这番对局势鞭辟入里的分析竟会出自一少年郎之口。

若苏钧必败,那他必将死无葬身之地,他已经上了贼船,现在他后悔了,想要下船,可谁会给他这个机会了?

桓权说苏钧是寒门小吏出身,他江?何尝不是出身寒门,若非看不到任何升迁的希望,他也不会被苏钧蛊惑。

光耀门庭,封侯拜相,江?也想尝一尝权倾天下的滋味。

苏峻叛乱前为大司马,掌天下兵权,权势滔天,江氏本就依附苏钧,造反这条路自然也跟着苏钧走了上去。

像他们这样的寒门,除了依附世家,无路可选。

苏钧若成,他自然也可官拜九卿,苏钧若败,他只会沦为这场叛乱的陪葬品。

江?不愿去想苏钧若败会如何。

成大事者,当断则断!

搏一搏,封妻荫子,名垂青史!

成功的诱惑太大,江?愿意一试。

杀死前去桓修时,江?没有丝毫犹豫。

这是他给大司马苏钧的投名状。

成大事,总是需要付出些代价的。

只是他没想到义军聚集的会这么快!苏钧的人马压根就不是义军的对手。

“桓权,若本官答应投诚,可以得到什么?”

“大将军曾做出承诺,若有及时归返者,不计前嫌;若有郡县援军者,有封侯之赏。”

桓权知道江?的心房已经被自己攻破了,上前一步继续说道。

“府君,您可不能被这小子给骗了!大司马久经沙场,怎么可能会败!贱人!竟敢在这诓骗府君,今天我非杀了你不可!”

周主簿见桓权还在说,心中恼火,直接拔出腰间剑就朝桓权脸上辟下去,却发现剑刃停在桓权额头上三寸的地方纹丝不动。

定睛一看才发现,桓权竟然空手接白刃,刀刃划破手掌,鲜血顺着手掌往下落,桓权目光尖锐,瞪着周主簿的眼睛,道:

“主簿如此着急杀桓某,到底是为了府君,还是为了自己?”

“自然是为了府君?”

“是吗?可据我所知,主簿的叔父可在苏钧府中担任掾属,主簿这些年也没少收受贿赂,袒护族人吧。”

桓权抬眼看向周主簿,眼神狠辣,宛如利剑,少年的锋芒是不懂得掩饰的,周主簿被桓权盯着莫名觉得有些心虚。

桓权从周主簿手中夺过白刃,沾血的利剑仍在青石上,发出“哐镗”一声脆响。

“桓权,你不过是一小儿,一介白衣,安知朝廷大事?来人,将人撵出去。”

又有一人起身,指着桓权骂道,一上来就进行人身攻击,桓权看向说话之人,是一着绿衣的中年,蓄着长须,面容瘦削,两颊微陷,人中偏长,颇有些凶恶之像。

“先生所言实在大谬!自古建功不论早,岂因年少轻少年?甘罗十二即拜相,霍去病十八便封侯,桓某虽年轻,却也知忠义二字。

岂不强过先生,空度年华,礼仪皆忘。”

桓权怼起人来半分不让人,直叫一旁的桓冲都要拍手称一个“好”字,叫他看不起人,活该被骂。

“你!哼!”那人一甩袖冷哼一声,道:“无知小儿,我不与你计较。”

“小子休要猖狂!我且问你,你既说甘罗之事,不知你一介白衣,有何功绩于朝廷?”

“尚无。”

“既无寸功于朝廷,何言朝廷大事?”

“社稷兴亡,匹夫有责。凡天下有志之人,皆可言朝廷之事。昔日曹刿亦不过微末之人,却能以其志助战鲁国,成一桩美谈。桓某为府君计,有何不可?”

面对接二连三地问难,桓权一一回答,毫无惧色,言辞凿凿,侃侃而谈,直叫主位上的江?看了个精彩。

眼见自己这般的谋士接二连三落败,江?终于叫停了论战,看着桓权,捻须笑道:

“自古英雄出少年,今日见士衡公子,我方知也。”

“府君过誉了。”

桓权只躬身作揖,却不见半分卑微,目光灼灼,一场论战下来,他反倒没有了一开始的拘谨,神情舒展,颇为自得。

“士衡公子远道而来,想来必然乏累,不如先请回驿站歇息,待明日本官再行回复公子。”

“府君……”

桓权闻言皱眉,上前还要说些什么,这事拖一天便多一天风险,桓权眼见如今利好在己,自然希望当下就能定下来。

江?却只挥挥手,神情倦怠,分明是不愿多谈。

桓权见状知是只强求不得,只得悻悻而归。

驿站内,月色洒满中庭,一片银白,宛如水面波光,桓权立于廊下,心中总觉惴惴不安。

兵行险招,桓权也不知结果如何,若是江?不愿合作,届时她与桓冲必然有性命之忧。

她观察今日江?反应,分明是已经被说动的模样,然而不知为何,却迟迟没有下定决心,而这一晚必然变数颇多。

“小叔父。”

桓冲走上院中石阶,来到桓权身侧,躬身唤道。

“还没睡?”

桓权看了一眼桓冲,问道。

“嗯,睡不着。小叔父也睡不着吗?是因为白日的事吗?”

桓权摸了摸桓冲的脑袋,给桓冲一个温柔的笑容,眨了眨眼睛,道:“害怕了?”

“有一点。”桓冲摇摇头,继续道:

“不过有小叔父在,冲儿一点都不怕。”

“叔父也怕,害怕无法安全带你回去,要是冲儿有事,叔父可就真没面目见你伯父了。”

“冲儿相信小叔父。”

桓冲抬起头看着桓权,眼神中是无比坚定的信任,桓权内心微微触动,摩挲着桓冲的头发,笑道:

“叔父一定会将冲儿平安带回去的。”

“可是冲儿有一事不明。”

桓冲眨眨眼睛,扯着桓权的衣襟,不解道。

“冲儿是想问,为何叔父要拉拢宣城郡守吧。”

“嗯。宣城郡守是我们的仇人,他们还将我祖父和父亲的尸首悬挂在城门,这分明就是逆贼,小叔父却还要费口舌与他们辩论,冲儿不懂。”

桓权蹲下身,面对面看着桓冲,眼神柔和,桓权知道这件事若不给桓冲解释清楚,必然会成为桓冲的一个心结,耐心为桓冲解释起来。

“冲儿以为一家与一国,哪一个更重?”

“自然是一国。”

“是啊,国事为重,江?是我桓氏一族的仇人没错,但现在前线战事胶着,若能得宣城郡守之力,平叛就会容易许多,打仗这件事,总是劳民伤财的,越早结束对整个国家来说,自然是越好的。”

“可是江?似乎并不愿意。”

“这才需要使臣劝说啊!在我们到来之前,江?并不知道自己还可以有第二种选择,所以才会做出杀害朝廷命官这样的恶事。

江?虽不是什么好人,但若是能拉拢他,避免一场战事,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兵法有云,不战而屈人之兵,谓之上策。”

桓冲闻言点头,迷惘的目光也渐渐清明起来,只是他还有些不能理解的地方,拉着桓权的手臂,道:

“只是为何要小叔父来啊?这么危险,白天那剑分明就要劈下来了,冲儿真的很担心。”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冲儿,很多时候好东西不会摆在那里,任你去取用的,只有费一番功夫,冒一番险,才可能得到。

好东西大家都想要,只看谁更敢豁得出去。”

桓权的目光霎时间变得尖锐狠辣,争!是她能在这乱世立身之本,她不仅要争生存,争名利,更要与整个时代一较高低。

桓冲懵懵懂懂点头,只是看着桓权猛然变化的神情不由畏惧,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小叔父,锋芒毕露,杀意森然。

“冲儿,你还小,还不太明白这是一个怎样的时代。等你有一天明白时,小叔父希望你不要犹豫,刀必得握在自己手中,机会可不是等来的。

知道为何出使之人必得是我桓氏族人吗?江?杀死的是我们桓氏族人,除了我桓氏,谁敢冒得罪我们桓氏的风险出头。

拉拢江?是为天下,可这份功劳只能我桓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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