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汴京春色(1 / 2)
宋英宗治平二年三月,正值沂水舞雩[1]之际,官家才在文德殿躬身策问经了礼闱的贡士,没几日诸位士子的应答便在坊间传开来,引得议论纷纷。
汴梁州桥旁,瓦肆的茶坊中,几位春闱落榜的举子盘腿而坐。
“抚州裴郎君一言,放在现下与辽人对峙之时,正是振聋发聩啊!”出声者一口吴侬软语,吟诗唱词的调调如今却一本正经地论着今科殿试,“百姓苦岁币久矣!”
“我瞧着,那姓裴的士子定能独占鳌头哩!”一位稍许年轻、着了素罗交襟褙子的士子擎起粗陶碗,仰首饮下大口,“《尚书》曾言:民惟国本,本固邦宁。[2]先皇心系民生,以仁孝治天下,这官家继位后的初次举士,定会承继兹事,以安民心。”
“啧啧,今儿可不是前朝贞观年间,他裴涉也并非郑国公魏征,‘至贵者民也’这等话他倒也敢说,”另一位体态丰腴的士子拖着个公鸡嗓嚷道,一件灰麻布袍如条麻袋般裹在他身上,他捋捋下颌的山羊须,煞有其事道,“坐在龙椅上头那位啊,可不是先皇的亲儿子,早年间废立数次,皆免不了前朝后宫的一阵轩然大波...罢了罢了,均是些老生常谈的宫闱秘事。”
这约莫过了不惑之年的士子一副欲说还休的模样,倒惹得周遭的士子都凑了头过来探询:“那依兄长看,今科何人能拔得头筹?”
这人皱了眉角,扯出个笑,“啪”的一声合起纸扇,“工部侍郎柳瑾瑜家的公子,今年似是入了春闱叭?”
“柳家公子?可我在京城多与人论诗赏文,诗会宴席一并去了不少,未曾识得甚么文采斐然的柳姓公子啊?”
“这柳家公子,莫不是草包一糠,凭着家世恩荫才侥幸讨了个殿试名额?”
“莫要瞎猜了,柳公子是江南人,自是不会毫无厘头地与汴梁子弟混在一起,”此位士子久考不中,灰麻布袍洗得发白足以见得他囊中羞涩,“何人一并包了俺的茶钱,俺便向谁知会了柳公子的底线。”
且说几人口中工部侍郎柳瑾瑜之子柳淮汀,如今却神色匆匆顺着御街往宣?门赶去。
宽约二百步的御街从汴京的宣德楼向南通去,两旁的御廊里多的是做宫中采买生意的货主,兜售些珍禽奇兽、金银珍宝、笔墨纸砚、冠朵首饰之类的玩意儿,也有走街串巷兜售果子干脯一类吃食的。
御沟两岸栽种了桃、梨、杏树,如今正是季春时节,灼灼其华的桃花、洁白似雪的梨花、活色生香的红杏争奇斗艳,望之如绣。
不过江宁士子柳淮汀此刻既无心更无力去赏玩一番,因着今日正是新科放榜的日子,礼部照例在集英殿宣诸位贡士的名次。
和风袭来,夹杂着几朵梨花飘在了他的衣襟上。
“宣新科进士入殿!”
集英殿中贵[3]的声音若隐若现,而后礼部侍郎再次高呼,
“宣新科进士入殿!”
太常寺作乐升殿,鸣鞭三下,传胪官引导诸位士子进殿,次第排立的士子们神情惶恐地抬步迈上台阶,紧跟前方的同侪,唯恐一个不留意在官家面前出糗。
迈入集英殿之时,香气扑面而来,初闻时丝丝冰凉,回味时清淡的果香涌上口舌之间,令人心旷神怡,此时此刻,柳淮汀方知
何为“一日看尽长安花”,他强忍下一阵狂喜,胸腔里“咚咚”的声音愈演愈烈,还是念着祖父的叮嘱才勉强维持着风轻云淡之貌。
太常寺的黄钟大吕之声戛然而止。殿中鸦雀无声,众人垂首,等待着传胪官宣唱科第。礼部尚书捧过中贵递来的黄榜,安放于丹陛中黄案上,遂高唱曰:
“官家制曰:治平乙巳年,各路以进士科考试,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第一甲第一名裴涉状元!”
只见一位身材短小精悍,肤如凝脂的士子上前行礼。
“臣裴涉,叩谢圣恩。”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