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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风雨如晦(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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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晦已说道:“水至清则无鱼,有时候眼不见心就不烦了。”

李灵濯不无讥讽地说:“我或许没说过,倘若你去做官,应当是个贪官。”

谢晦已白了他一眼,随后又道:“皇上不急太监急,天塌了还有皇上顶着呢,你又何必去揽太监的活儿?”

听到这句话,李灵濯脸上的神情可谓是异彩纷呈,最终难得地咽下了这口气。

不,他还是咽不下这口气:“把这个给我抄十遍,明天送到书房去。”

“我不抄,府衙都关了李大人摆什么官威?”谢晦已收起笔墨就要走。

李灵濯这个小人果然没有放过她。只见他攥着她的手腕问道:“你不抄谁抄?”

“当然是你抄,”谢晦已转过身来,从容不迫地将他按在书案前,“你不请自到,颐指气使,数罪并罚,快把这些东西给我抄写一百遍。”

“一百遍?你倒是敢说。”

“‘读书百遍,其义自见’,不是我说的话。圣贤所言,定有其意。”

李灵濯问道:“有什么意,值得我写一百遍?”

谢晦已指着那句“风雨如晦”,对李灵濯笑着说:“我会告诉你我的名字。”

那双折了桃花瓣似的眼珠仿佛能蛊惑人心。

李灵濯下巴微抬,像极了随时要咬人的五步蛇:“外面蜡梅开了,你想把我一个人晾在这里?”

谢晦已垂下那双多情的眉眼,颇感遗憾地说:“红袖添香在侧,我何必舍近求远?”

“有你这样红袖添香的?”听起来倒是有几分委屈在。

“李大人这是什么语气?”谢晦已轻笑一声,“书里怎么说来着?”

她倚靠在书案旁,手指在书脊间游走,慢条斯理地从那一摞书里一册一册地择选,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缠绵。最终她拿出一本前朝的《风物志异》,在李灵濯面前挥了挥。

“缠人精不能离了人,”她笑了笑,“李大人,圣贤所言可为真?”

烛火又燃了一截。

谢晦已手里的书也跟着翻过一页,李灵濯收回目光,看着桌上的宣纸,他的眉眼略带柔意。

白日里那些吵得让人头疼的事情,在她这里似乎能戛然而止。就像她故意给自己找事情做,提笔写字,写着写着,总能安心。

“咚”的一声,他的书案上忽然落了一团纸。

李灵濯把纸团打开,只见上面寥寥几笔画了一幅画。虽说画功极其简陋,不过竭力联想之后,依稀能看出个人形。

落款写着:“隆安二十七年,夜,谢见黎令李灵濯抄写百遍。”

李灵濯叹息了一声,提笔要改掉那行字。不为什么,他总是不愿将自己与那个人的事情放在一块。“谢小姐,今年是景明三年。”

谢晦已惊得丢掉了笔,也愣了一会儿神。

“皇上驾崩了?”她喃喃道。

李灵濯沉默片刻,开口纠正她的说法:“是先帝驾崩。”

谢晦已也跟着沉默了许久,或许是因为她身上笼罩的忧郁太过浓厚,以致屋外忽然起了风。

“你对先帝,”李灵濯斟酌用词,“很敬仰?”

谢晦已把这个问题挡了回去:“天下万民无不敬仰之至。”

那就不是很敬仰了。李灵濯暗自想着,又问道:“那你是对先帝追念不已,还是对新帝有所不满?”

“没有区别,”谢晦已淡淡道,“他们离我太远,又是世袭罔替,前朝楚氏也好,本朝李氏也罢,天底下总要出一个皇帝,好不好的自有世人评断,不必多我一人之言。”

李灵濯又问道:“那你在追念什么?”

谢晦已轻勾朱唇,双眼平静无波,言语中却含着似有似无的苦涩:“我熟悉的东西、我所认知的人世间,在我不知不觉中变得面目全非。好像我刚刚明白,原来十年是这样长久的时间,久到足以改朝换代。”

听到这话,李灵濯不禁放下笔。

倘若今年是隆安二十七年,自己不曾借着寻亲的名义微服私访,会有人像今夜这般坐在青州城吗?

他与她还是不同的。没有他,她依旧会在那一天放火烧村,也会在寻仇路上越走越远。可若没有她,那个村子会成为一个永世长存的诅咒。

她不能不存在。虽是黑暗催生的一炬微光,偏偏生来属于光明。不在世人合十祈求的头顶,却在夜路游人颤抖的掌心,却在凿壁学子贪婪的眼中,引人饮光止渴。

偷得一烛,以暖茅屋四角,至少,于他逼仄的世间而言。

于是,李灵濯安抚她道:“京城一直是个无趣的地方,你不在的那十年也很无趣。或者说,还好你错过了那十年。”

谢晦已浅浅一笑:“无趣吗?难不成李大人在京城中也无牵无挂?”

“故人已逝,谁会被那一捧黄土牵绊?”李灵濯不答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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