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大智若愚篇二十四(1 / 2)
打马往南下,沉着又混沌地颠荡千里,紫袍金绣法衣已化灰了,白马四蹄瘦若烛,一路借宿寺庙中,僧众不知安西无,乡音难改入梵呗。一对蓝目从来都用来看经书、器具、仪式、殿堂,这一路往眼底塞尽山水,却未有人。雨雪也走,炙热也走,抵达岩窟前,白马化玉石,一眼也不曾留恋,封山辟支候缘觉。
千年前的事了,那般坚决笃定。罗爱曜继承这千般好,却无人真正有资格教会他,只好这样永永远远地靠自己开悟,信直觉,如此这样,不可能不自负。这自负之中,又有死水一般的、巨山一般的静默,亟待一把火投入暗沼,炸得个彻夜光明。
罗爱曜不做梦,无有压抑,没有潜意识、前意识等分层,一切的一切只有那一粒识的种子,而在佛国不过一粒种的识,于人类而言便是无边无际之汪洋。在没被送入俗世之前,罗爱曜的法身与诸佛同体,报身与诸佛互融。降入俗世,不知是缘分往前进一步还是被贬退,无忧也无疑,只觉得理所当然。罗爱曜也曾想过,他或许是否已经涅?过了,只不过如那些大菩萨一般倒驾慈航,来人世有任务可言。
这样的任务却又是一项都没有。
直到现代,佛、菩萨、金刚、明王、护法、夜叉、天人……全佚失了,罗爱曜的慈海是一片孤独封闭海,不通往任何处。时至今日,听见汪洋上有亡灵一般的来信,罗爱曜同人类学会了怀疑、警惕,不断地正证、反证,只觉得这过程有趣,对结果索然兴味。
罗爱曜只知道,若是下一次进山,要带上一个人了。
如果一人无聊,那就两人。如果两人无聊,那就家家族族。如果家家族族暴乱了,那这世间也就变天了。像罗爱曜这样的存在,不怕变,只怕不变。他一人应对世道大变,大眠一场了事;若二人应对世事无常,仍是可以大眠一场了事;若子子孙孙应对天地动荡,唉,要着急的。若密宗只剩这一位佛子了,那些佛不着急吗?罗爱曜总在漫想中抓那一丝直觉。想着想着,便又要起床了。罗爱曜的一切睡眠不过都只是在装,千年也是装,八小时也是装,想睡是装,不想睡也是装。
施霜景拿到录取,又可以上四年学,欢天喜地,还不知道报会计专业的苦要吃一辈子。那咋了,又进四年象牙塔,少上几年班,反正现在退休年龄已恨不得一键拉满。施霜景早晨又给驾校教练打一次电话,说他考上大学了,这两天先不去练车,他有好多好多事要干。
罗爱曜就看施霜景到底有哪些事要干。
施霜景买上一大袋纸钱,等不及录取通知书寄到,反正是打印了录取页面,打印了好多张,也可以当纸钱用。施霜景说:“我要去告诉我爸妈!我也考上了!我也是大学生!我想让我爸妈第一个知道我考上大学了!”
所以前一夜施霜景才琢磨了一晚上的吉他入门,很有定力似的。
罗爱曜随同施霜景,第一次去见施霜景的爸爸,仍是殡仪馆骨灰堂最后一格,两人蹲下来还得弓腰才能看见骨灰盒。施霜景顾不得擦骨灰盒了,反正他过年期间才来过,玻璃柜门里又没有灰尘的。只见施霜景点了香,合掌夹住,赶紧默念。
这次就远不如上次来上香那般煽情,施霜景飞快地报喜,跟爸爸说完,也跟妈妈说。不知为何,今日施霜景对着妈妈反倒讲得更多,讲他高考怎么受罗爱曜的照顾,讲他毕业旅行去了三亚,给太阳晒焦了,现在练车就焦上加焦,讲志愿填报的时候大家都劝他别学会计,唉,这一录取是有些淡淡的焦虑,万一选错了专业,上大学上得崩溃咋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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