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如梦(1 / 2)
夜色如墨,更深露重。这晚的苏彦清在官署值宿的硬榻上辗转反侧,终被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攫住,坠入时光的幽潭。
……
岭南旧宅的庭院里,蝉鸣聒噪,暑气蒸腾。少年的他与一个眉眼弯弯的小姑娘并排躺在清凉的竹席上小憩。嘴里含着刚从冰鉴里取出的荔枝,果肉晶莹剔透,清甜的汁水溢满唇齿。
远处街巷,隐隐传来缠绵悱恻的南箫乡曲,悠悠荡荡,如诉如慕。他们仰着头,目光穿过稀疏的枝叶,望向宅院后方那片丈许高的笛竹。
风乍起,修长的竹梢在澄澈的碧空下柔韧地摇曳,细密如缕,宛如碧海之中飘摇的翠色龙须,沙沙作响,编织着无忧的夏日。
……
狭窄的青石巷陌,马蹄??。他坐在即将启程回临安的马车里,惴惴不安。车帘外,那个熟悉的小小身影,正奋力地追赶着!她跑得那样急,小脸涨得通红,额发被汗水黏住,清澈的眼眸里盛满了即将溢出的不舍。
眼见马车加速,距离越拉越远,她情急之下,用尽全身力气,将一个精巧的物事猛地抛向车内!他伸手用力接住??是一个温软的绣囊。低头细看,囊面上用五彩丝线精心绣着一对比翼而飞的鹣鸟,羽翼华丽,缠绵相依。然而,其中一只鸟儿的爪部,赫然缺了几针。
……
厢房内,他流着滚烫的泪水,双手疯狂拍打着紧闭的房门:“放我出去!放我出去!”门外,传来舅父焦灼的哀劝声,声音里充满了痛苦和无奈。
……
一个喧嚣的午后,他喝得酩酊大醉,只见眼前人影晃动,头痛欲裂的他在马上天旋地转,不一会儿,冰冷的河水瞬间没顶,巨大的水压扼住了呼吸。他没有挣扎,意识在冰冷的黑暗中迅速沉沦、湮灭……
……
“嗬??!”苏彦清猛地从榻上惊坐而起,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中衣,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窗外的春阳还未升起,大理寺内万籁俱寂,唯有他粗重的喘息声在空荡的值房里格外清晰。
是梦?还是……被遗忘的碎片?
他下意识地伸手探向腰间,颤抖着将那个绣囊解下,凑到窗前微弱的月光下,指尖精准地抚过囊面??那只鹣鸟的爪部,果然缺了!那微小的空缺,此刻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指尖发麻!
苏彦卿心底好似有个声音:这??绝非臆想!
整整一日,苏彦清在大理寺处理堆积如山的卷宗时都心神恍惚。那些梦境的碎片、绣囊的触感、缺失的鸟爪,如同鬼魅般缠绕着他。黄昏的余晖透过高窗,将他的身影拉得斜长而孤寂。
就在此时,苏应中恰好来访。苏彦清支开了下属,一把抓住苏应中的手臂,目光灼灼如炬,将昨夜梦境中关于岭南、荔枝、马车离别、绣囊、禁锢、醉酒……事无巨细、分毫不差地复述出来。每一个场景,每一句话语,都清晰得如同昨日。
“……那个追马车的姑娘,她……她是不是叫……吴昭音?”苏彦清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和一种近乎绝望的笃定。
苏应中脸色煞白,眼中充满了震惊与难以言喻的疼惜。他看着弟弟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确认,知道尘封多年的往事,终究是瞒不住了。他长长地地叹了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似揭开了一道陈年的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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