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17章(2 / 2)
朱翊钧默默地在为自己此后的日子默哀,这样的帝师,简直排山倒海的压力。
“我想到先前听宦官们说起一件事,前首辅徐少师督学浙中时,有一秀才使用了‘严苦孔卓’之典,徐少师批某秀才是‘杜撰!’
后来发卷,这秀才去找徐少师申辩道:‘这是扬子《法言》中的典故,不是学生杜撰的。’徐少师恍然应道:‘不幸早第,苦读书未多。’少师弱冠便考中探花,果然让人羡慕。
今日听了张阁老的话,才想起这段往事,听说徐卿在翰林院教过张先生,‘不幸早第’与‘犹未能掉鞅文场’,真是一脉相承地令人汗流浃背啊!”
小太子话说得诙谐,引得众人皆拿眼神揶揄地瞅了几眼张居正。
众侍讲官从刚刚开始,就默默地竖着耳朵听小太子和张居正的对答。但见小太子言语流利、思维敏捷,可见资质甚美,众讲读官欣悦非常。又见太子如此推心置腹地与张阁老说话,可见圣心偏爱,倒是引得众人心下火热。
毕竟盛眷关系到自己前途,众人暗暗在心内感叹,到底还是张太岳讨人喜欢。
磬击晓霜禅乍起,枕摇梦醒已早朝,又是一个朔望朝,可惜天公难料。白日未出,那厢已是油然作云、沛然成雨,斜风细雨不须归,击得檐下铁马催,这蹩脚的叮咚之声,似乎击不中生命的旋律,搅得高拱心烦意乱。
“元辅!”高拱正朝皇极殿走去,忽听得这一声,真是心有所念、必有应谶,来人正是自己心烦意乱的源头。
接着高拱蹙眉,听着略显凌乱的脚步声,不似来人平日行止,两人金石之交已然二十余年,高拱了解他到了足音可辩的程度,如今,可是发生了什么?
高拱骤然转身,只见张太岳脸上三分仓皇愤懑,语气似乎携着雷霆之势:“公不念及你我皋夔之谊、香火之盟,忍心驱逐我么?”
高拱错愕非常,他从未见过张太岳如此情动颜色,这实在是出乎意料之外,分辨道:“太岳为何如此?我实不知。”
不过转瞬之间,高拱就明白了关节所在,“有人弹劾?谁敢论公者?”
这两人相隙,也非止一日,就拿几天前休沐日来说吧,高拱闻京中来了一位好画师,请了来作画像,穿着仙鹤补服那套。
那画师却也有十二分本事,镜中次第人颜老、画上春秋事事齐,一双神仙手,笔酣墨饱地框住了蜚英腾茂的年华。
画毕高拱邀了几位友人来观,张居正见了画便笑,“相公富态!”
几人都笑,别人的夸奖也就罢了,高拱得张太岳一句夸奖,由不得他不揽镜自照、细细品味:我这不仍若神龙乎?
好画师难得,高府特意备了酒席与画师浇手,高拱便将这画师介绍给在席友人,张居正似是也有些意动,道:“倒是想请回家去,给家里人都画上一副团圆图。”
听此言,高拱多少有些吃味,自己无子,清灰冷火,全不像个人家,为了这事儿,什么法子都想过了,丹丸汤剂,甚至御史的弹劾都吃过了,想要留个子嗣却难,倒是见到张家芝兰玉树几个儿子,特别三郎,尤类其父,像是见到二十多年前风华正茂的故人,心里羡慕嫉妒得紧,道:“造物者胡不均,怎么独独太岳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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