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行人难留(1 / 2)
积翠殿,赵时念坐在榻上手里握着支半旧的狼毫,是柳嘉之以前教她描红时用的。
自柳嘉之“没了”,赵祯来积翠殿的时辰就更多了。
有时是午后,有时是傍晚,偶尔叹口气,说些赵时念一句也听不懂的话,她只知道父皇说这些时,眉峰是皱着的。
今日父皇又坐了半晌,时念索性丢开笔,指着案上那张他教她画的舆图:“父皇,这字念什么?”
赵祯低头看她,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念辽,是北边的一个去处。”
“那他们是不是总来找父皇要银钱,所以父皇才总是皱眉?”赵时念仰着小脸。
赵祯指尖停在她发顶,沉默了片刻才叹道:“等你长大就懂了,给他们钱,不是怕了他们,是为了让百姓能好好种地、做买卖,是为了让我们时念能在殿里安安稳稳长大。”
时念似懂非懂地抿抿唇:“要是嘉之姐姐还在就好了,她一定会和父皇想的一样。”
提到柳嘉之,赵祯喉结动了动,没说话,只把她往怀里带了带。
殿里静悄悄的,只有炭盆里的金丝炭偶尔响一声。
正这时,殿外传来轻缓的脚步声,张茂则掀着帘子进来,躬身站在暖阁外:“官家,范大人已在福宁殿候着了。”
“嗯,”赵祯松开赵时念,“父皇要去议事了,你乖乖跟安七待着。”赵时念点头。
赵祯走到门口,还是没忍住回头看向女儿,眼神几近柔软。但她却没瞧见,赵祯随即转身踏出门槛,眉峰又慢慢皱了起来,向着纷纷扬扬的雪中走去。
张茂则连忙命人上前撑伞,紧随其后低声问道:“官家直接去福宁殿?”
“嗯。”赵祯的目光穿过雪幕,沉了些。
*
福宁殿,范仲淹正站在殿中,见赵祯进来,躬身行了一礼:“臣叩见官家。”
赵祯摆摆手,没让他多礼,转身便让张茂则带着殿内伺候的人都退下。
厚重的殿门阖上,将风雪声都挡在了外面,只剩二人相对而立。
赵祯先没说话,走到御案后坐下,案前的奏折山上最上面那本,是参知政事王拱辰弹劾的折子,字里行间都是冲着新政来的。
他沉默片刻,才抬眼看向范仲淹:“希文,新政的事,怕是……得停一停了。”
范仲淹垂在身侧的手在广袖里握了握,却没显出意外,只低声道:“臣知道了。”
他早瞧着苗头了,自叶文彬斩首,增币的事定了,朝堂上反对新政的声浪就没歇过。
韩琦在陕西催军饷的折子被压了三日,欧阳修弹劾吕夷简旧部的奏章刚递上去就被驳回,连他亲手提拔的几个按察使,近来也被翻出细故追责。
说到底,是官家被北边和西夏两头的事拖得乏了,再没力气硬刚朝堂的旧势力。
*
“是臣操之过急了。”范仲淹顿了顿,抬起头目光倒还算平静,“当初推均公田、明黜陟,本是想替官家分忧,没承想引得朝野不宁,反倒添了乱。”
赵祯看着他鬓角新添的白发,不过两年,这位在陕西时还能跨马巡边的老臣,眼下眼尾的细纹都深了些。
他心里泛着酸涩,却只能叹道:“不怪你。是朕……没护住。”护住这摊子想革故鼎新的事,也没护住一心干事的人。
范仲淹却摇头,往前递了一步:“官家不必如此说。臣请辞参知政事一职,愿再去陕西路。那里离西夏近些,臣熟门熟路,既能督粮草,也能查边情,总比在汴京碍着旁人眼好。”
赵祯怔住了,他知道范仲淹是要替他解围。新政停了,总得有人担责,范仲淹主动请辞外放,既能堵了朝堂上的嘴,也能让他暂时喘口气。
可陕西路苦寒,离汴京千里远,这一去,不知何时能再回。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