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茅屋寒,旧物皆是心头刺(2 / 2)
王麻子被这孩子的气势震慑了一下,随即恼羞成怒:"小兔崽子,找死!"抬脚就要踹过去。
"住手!"阿禾疯了一样扑过去抱住王麻子的腿,"要打就打我!别动孩子!"
王麻子被缠得不耐烦,狠狠一脚踹在阿禾胸口。她闷哼一声,喷出一口血来,却依旧死死抱着他的腿不放。她知道,这块地是阿尘亲手开垦的,是他们一家四口曾经的希望,她死也不能让别人抢走。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张奶奶的喊声:"官府的人来了!"王麻子做贼心虚,狠狠瞪了阿禾一眼,带着家丁仓皇逃窜。
阿禾瘫坐在泥地里,看着被踩得乱七八糟的禾苗,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小石头用脏兮兮的小手给她擦脸:"娘不哭,石头长大了保护你。"
阿禾把儿子搂进怀里,哽咽着说不出话。夕阳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两个单薄的身影在空旷的田埂上,像两株被狂风摧残的野草。
夜里给孩子们掖好被角,阿禾坐在灯下整理阿尘留下的旧物。一个破旧的木箱里,整整齐齐叠放着阿尘的几件衣裳。最上面那件蓝布短褂,是阿尘刚来时穿的,后来磨破了袖口,她用碎花布打了补丁;肘部被树枝刮破的地方,她绣了朵小小的桃花。
她轻轻抚摸着褂子前襟,那里还留着一块暗褐色的血迹。那是三年前的夏天,她上山采药时被毒蛇咬伤,阿尘背着她狂奔二十里求医,回来时自己也被树枝划破了胳膊,血染红了这件褂子。
"阿尘..."她把脸埋在褂子里,压抑了许久的哭声终于爆发出来。布料上仿佛还残留着男人温暖的气息,可那个会把她护在身后的人,却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件褂子要穿到小石头长大。"
"等秋收了,就给阿禾扯块新布做衣裳。"
"苗苗别怕,爹给你打只兔子。"
男人的话语仿佛还在耳边,可睁开眼,只有空荡荡的茅屋和墙上摇曳的灯影。阿禾抓起剪刀,想要把这些勾起回忆的旧物全都剪碎,可剪刀碰到布料的瞬间,却又迟迟下不去手。
这是阿尘留给她唯一的念想了。
窗外的月光透过破旧的窗棂照进来,落在阿禾苍白的脸上。她想起阿尘总爱对着月亮皱眉,那时她不懂,现在才明白,原来有些人,生来就不属于这烟火人间。他是天上的月亮,偶然坠落凡尘,终究还是要回到天上去的。
而她,不过是他下凡历劫时遇到的一棵野草,风一吹,就散了。
可野草也有野草的坚韧。阿禾把褂子重新叠好放回木箱,又从箱底翻出一个小小的布包。里面包着阿尘刚来时她给他包扎伤口用的草药,还有他磨得光滑的砍柴刀,甚至连他掉的一颗纽扣,她都小心翼翼地收着。
这些零碎的物件,拼凑起她生命中最温暖的六年。如今它们像一把把钝刀,反复切割着她的心,可她舍不得丢弃。痛也好,苦也罢,这都是她和阿尘曾经爱过的证明。
"娘,你怎么哭了?"小石头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揉着惺忪的睡眼看着她。
阿禾连忙擦干眼泪,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娘没哭,娘是高兴。等开春了,娘带你去镇上赶集,给你买糖葫芦。"
"真的?"小石头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要是爹在就好了,爹说过要给我买最大的糖葫芦。"
阿禾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紧紧抱住儿子:"会的,你爹会回来的。"
可她自己也不知道,这句话是说给儿子听,还是说给自己听。夜风吹过茅屋,发出呜呜的声响,像谁在旷野中无助地哭泣。
第二天一早,阿禾照常背着背篓上山采药。路过那块被王麻子糟蹋的田地时,她停下脚步,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扶正被踩倒的禾苗。露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衫,可她毫不在意,一根一根地整理着,仿佛在呵护着易碎的希望。
"阿尘,你看,我们的禾苗还活着。"她对着空旷的田野轻声说,"就像我和孩子们一样,不管多难,我们都会好好活着。"
远处的山峰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山脚下的茅屋升起袅袅炊烟。新的一天开始了,带着伤痛,带着希望,也带着对那个不归人的无尽思念。阿禾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朝着山路深处走去。她的背影单薄却坚定,像一株在寒风中倔强生长的忘忧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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