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山茶花(一)(2 / 2)
北冥家确实有一颗夜明珠,是当年北冥震天走镖时从山贼窝里夺回来的,但论品相,远不及眼前这三颗。
她故意说得轻慢,是想看看人群中的反应。
果然,角落里一个穿黑衣的汉子猛地抬头,眼神闪过一丝警惕。
他左手下意识地往腰间摸去,那里隐约露出一个狼头形状的轮廓——与鹰嘴坡劫镖的黑衣人戒指同款。
北冥月在甲级镖牌上又按了按,黄金质地的冰凉透过衣料传来,让她纷乱的心绪安定了几分。
她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半块龙纹玉佩。
那时母亲的手很凉,却仍攥着她的手腕说:“月儿……江湖与朝堂,本是一家。公道,从不是一个人的事。”
“起价五千两!”拍卖师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敲了敲台上的木槌:“每次加价不得低于五百两!”
“六千两!”二楼一个雅间传来中气十足的喊声,窗纸上映出一个肥胖的影子。
北冥月认得那是城西盐商王元宝,出了名的爱炫富,按理说不该掺和皇家贡品的浑水。
她眯起眼,看见王元宝的小厮正站在雅间外,手里捧着一个锦盒,盒角露出半块蝴蝶令牌——那是暗月组织的标识。
“七千两。”她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大堂。
人群顿时安静了一瞬,所有目光都投向她的雅间。
拍卖师的眼睛亮了,拿着紫檀木做的拍卖锤,笑道:“月小姐果然好眼光!七千两一次——”
“八千两!”黑衣汉子突然开口,声音嘶哑,像是砂纸磨过木头。
北冥月看向他,那人立刻低下头,抬手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紧抿的嘴唇,嘴角有一道狰狞的疤痕。
她注意到他右手的指甲缝里有暗红的污渍,像是干涸的血。
“九千两。”她不紧不慢地加价,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雁翎刀的刀柄。
寒玉鞘在烛火下泛着青光,与她月白骑装的银线镖纹相映,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冽。
黑衣汉子的肩膀微微颤抖,像是在挣扎。
周围的议论声又起,有人说这“月小姐”怕是疯了,有人猜她是哪家的贵女出来消遣。
北冥月充耳不闻,目光始终锁定在那三颗夜明珠上——她必须拍下来,珠底的编号是证明贡品下落的关键,也是揪出幕后黑手的线索。
“一万两。”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突然从斜对面的雅间传来,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却精准地压过所有嘈杂的声音。
北冥月抬眼望去,只见那雅间的窗户开着,一个穿青衫的年轻公子正摇着折扇,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他生得极好,左颊有一个浅浅的梨涡,笑起来时格外显眼。
他手中的折扇“唰”地一下展开,扇面画着水墨山水,却在右下角用金线绣了一个极小的“影”字。
那绣法与北冥家镖服上的针脚有一些相似,都是江湖上少见的“锁丝绣”。
“叶少爷果然大手笔!”拍卖师眉开眼笑:“一万两一次——”
“叶少爷?”北冥月在心里默念这个称呼。
江湖上姓叶的年轻公子不少,但敢在聚宝阁如此张扬的,只有一个人——盗圣无痕的徒弟,那个专偷贪官污吏,却总爱留张“小盗圣借走”字条的叶影。
她见过他的画像,官府的通缉榜上有,画得不太像,没画出他眼底那股藏不住的狡黠。
此刻,他正用折扇轻轻敲着掌心,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全场,却在触及二楼某个雅间时,眼底闪过一抹得逞的浅笑。
叶影确实在看舞星儿的雅间。
红裙女子正侧对着他,软鞭缠在腰间,勾勒出纤细的腰肢,发间的金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流苏扫过颈间,留下细碎的影子。
“小星儿倒是会挑地方。”他在心里暗笑,手中转着折扇:“这么好的戏,怎么能少了我?”
他来聚宝阁,本是为了查十五年前叶家灭门案的线索,师父说当年来叶家灭门的凶手曾在书房暗格里拿走一颗夜明珠,那珠子上有特殊的编号。
此刻看到台上的三颗珠子,他心脏猛地一跳。
“一万五千两。”黑衣汉子突然加价,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
叶影挑眉,看向那汉子,心里冷笑一声:这位兄台,是在跟我抢?
他突然将折扇一收,指向台上的三颗夜明珠:“二万两,这夜明珠,本少爷要定了。”
全场倒吸一口凉气,一位员外手里刚拿起桌上的茶壶,听到有人出二万两时,惊得差点把茶壶脱手。
他喃喃道:“疯了疯了,这珠子是要成精啊!”
叶影注意到北冥月的雅间窗帘动了一下,隐约能看到月白色的衣袖闪过。
他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天下第一镖局的大小姐也来了?这下可热闹了!
舞星儿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邻座富商袖口飘来的药味钻进鼻腔时,她眼底的笑意淡了几分。
那是“牵机引”的味道,一种极罕见的苗疆草药,磨成粉后混入香料,会让孩童中枢麻痹,任人摆布。
最近七阁六楼收到的孤儿失踪案情报里,三个案发现场都残留着这种药味。
她不动声色地抬眼,看向邻座的富商王元宝。
王元宝穿着锦缎长袍,手指上戴着硕大的玉扳指,正唾沫横飞地跟身边人吹嘘:“这珠子我志在必得!送给小公子玩,保准他高兴!”
舞星儿的手指在缠腰的软鞭上轻轻划过,绯红的穗子被她绕在指头上把玩。
她想起师父说的话:“药能救人,亦能害人,关键看煮药的人是谁。”
就像她手里的软鞭,既能杀人,也能护人。
“星儿姑娘,要不要跟?”身后的苏墨低声问道,声音里带着担忧。
他刚收到消息,宁王府的影卫就在隔壁雅间。
舞星儿摇了摇头,目光落在叶影的雅间。
那家伙正冲她这边挤眉弄眼,折扇上的“影”字在烛火下闪着光。
她心里暗骂一句“傻子”,脸上却扬起妩媚的笑,对邻座富商道:“王老爷好兴致,只是这皇家贡品,怕是不好随便给孩子玩呢。”
王元宝脸色一僵,随即笑道:“姑娘说笑了,不过是仿品罢了。”
“仿品?”舞星儿把玩着腰间的红穗子,故作担忧道:“可我瞧着,那珠子上的‘御’字,倒是真跟宫里头的规制一模一样呢。”
她说话时,眼角的红痣在烛火下格外显眼,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魅惑。
王元宝的眼神晃了晃,下意识地摸了摸袖口,那里的药味又浓了几分。
舞星儿注意到他的手腕内侧有个极小的蝴蝶印记,是暗月组织外围成员的标记。
就在这时,她眼角余光瞥见一颗夜明珠的表面上闪过一道极细微的银光——那是银线蛊爬过的痕迹。
她心里一沉,这种银线蛊是幽冥殿的特产,专门用来追踪物件,看来这珠子果然与幽冥殿有关。
“三万两。”叶影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点恶作剧得逞的得意。
舞星儿瞪了他一眼,这家伙是故意抬高价格,想逼出真正的买主。
王元宝的额头渗出冷汗,咬着牙道:“三万五千两!”
舞星儿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水的温热顺着喉咙滑下,却压不住心底的寒意。
她用余光扫过二楼雅间的雕花栏杆,在第三个柱子后看到一抹银亮色——那是宁王府影卫的刀鞘。
“我的乖乖,三万五千两!”那位穿着富贵却又其貌不扬的男子忍不住惊呼道。
“你懂什么!”穿月白长衫的书生忽然压低声音:“这珠子要是真跟贡品有关,那可不是钱的事,是掉脑袋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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