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指点(1 / 2)
其时已近晌午,观潮客栈内却不似昨日那般人声鼎沸,堂内只三三两两坐着几桌早客,多是些行色匆匆的赶路人。
师父还在楼上为那周姓商人解梦,陆沉渊寻了个门边的矮凳坐下,一面替师父瞧着那歪歪扭扭的“猜心”布幡,一面自怀中摸出半个冷硬的黑面馒头,就着晨间的凉风,有一口没一口地啃着。
他正自出神,忽听身后脚步声响,一股熟悉的的气息已到了近前。
只见钱大海自厨房踱出,手中提着个油纸包,随手便向他怀里一抛。
陆沉渊下意识伸手接住,只觉那纸包尚有余温,入手微沉。
“别啃那死面疙瘩了,牙碜得紧。”
钱大海不耐烦的骂道:“这是辰时炸剩下没人要的,扔了也是糟践东西,你拿去垫补垫补肠胃。”
陆沉渊打开纸包,一股浓郁的油香登时扑鼻而来,却是两根炸得金黄酥脆的热油条。
他心头一暖,道了声“谢掌柜的”,便不再客气,拿起一根大口咬下。
钱大海也不走开,只寻了个干净的灶台边沿靠了,双手抱在胸前,眯着眼瞧他狼吞虎咽的模样。
待陆沉渊将一根油条吞下肚,正要去拿第二根时,钱大海却似漫不经心地开了口:
“小子,昨儿个那手‘脚下拌蒜’的功夫,使得倒还算伶俐。”
他这话音不高,落在陆沉渊耳中,却不啻于一声平地惊雷。
陆沉渊咀嚼的动作登时僵住,抬起头,眼神警惕。
他万万没有料到,自己那般隐蔽的动作,竟是半点也未瞒过眼前这位掌柜。
钱大海见他这副如临大敌的紧张模样,顿时哑然失笑,那张胖脸上挤出的褶子里,满是过来人的了然。
“放轻松,我不是要找你麻烦。只是好奇,你那手不小心,是跟谁学的?瞧着不像是一般人能有的急智。”
陆沉渊含糊道:“以前跟着师父走江湖,见得多了,自己瞎琢磨的。”
“瞎琢磨?”
钱大海的笑容里多了几分玩味,“你那瞎琢磨,差点把自己也搭进去。你以为那几个是寻常赌棍?他们身上的味儿,隔着三条街我都能闻到。”
“你那一下,没失误还好,要是出了什么闪失,现在就不是在我这吃油条,而是被人拖到暗巷里放血了。
钱大海将口中油条咽下,抹了抹嘴,兴致倒似上来了。
他随手抄起一根干净的竹筷,在旁边沾了水的八仙桌上,一边比划,一边压低了声音,点拨道:”
“你瞧,那尖嘴猴腮的汉子,是个中老手,却有个改不掉的毛病。”
“他每回要使那以气驭物的下三滥功夫前,拿骰盅的左手,那根小拇指总会不自觉地往上翘那么一翘。这,便是他全身气机汇于指尖、将发未发之际的门户。”
他用筷子头在桌上重重一点,眼中精光一闪:
“下次再遇上这等事,你莫要再去碰那桌子,那是下乘手法,动静太大。你只消端着一壶新沏的滚茶……”
他顿了一顿,声音压得更低,表情也变得诡异了几分:
“在那茶水里悄悄混上一两滴灶房里杀过鱼的腥水。”
陆沉渊心头一凛,只听钱掌柜继续道:
“那等修行浊流之辈,其气机最是阴晦驳杂,却也最忌污秽。你算准了他那门户大开的时机,手腕这么一斜,让那几滴混着腥水的滚烫茶水,不偏不倚地溅在他那正要运气的指尖上。”
他手腕一抖,那筷子头便在桌面上画出一道极小的弧线。
“你想,他那凝聚了全副心神的一丝灵力,骤然被这滚烫与污秽之气一冲,会当如何?”
钱掌柜嘿然一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洞悉人性的狡狯:
“轻则气机岔走,当场反噬,让他头晕目眩;重则那股阴晦之气入体,怕是没个三五日都调理不回来。”
“到了那时,他心神已乱,气脉不畅,别说是操纵骰子,怕是连站都站不稳了。如此一来,局也破了,人也废了,还没人知道是你动的手脚。这,才叫‘釜底抽薪,杀人无形’。小子,懂了么?”
一番话说完,他将筷子一扔,好整以暇地看着陆沉渊,带着一丝得色,仿佛在等待着这个后辈的拜服。
陆沉渊确实是大吃一惊,想不到这钱大海竟然还是一位高人,不由得想到他在花瓶前的诡异行为,他对浊流邪教如此熟悉,到底是什么身份?
心中正是波澜起伏,面上却丝毫不显。
只将那最后一口油条咽下,站起身来,对着钱大海长长一揖。
陆沉渊抬起头,眼中带着几分少年人初窥门径的恍然与一丝恰到好处的后怕,叹服道:
“晚辈今天才晓得,这江湖里的水,原来还有这么深!钱掌柜您这番点拨,当真是救了小子一命!”
“若非您提醒,小子下次再这般莽撞行事,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顿了一顿,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挠了挠头,看似无意地追问了一句:
“只是……掌柜的,您怎么对那些‘道上’的门道,懂得这般清楚?倒像是跟他们打过不少交道似的。”
钱大海一笑,道:“见得多了自然就知道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
陆沉渊连连称是,心里面却暗自嘀咕:
“您老这哪是见过猪跑?这要不是亲自养过猪的,谁信呐?”
忽然听得楼梯处“咯噔”的脚步声响,正是他那便宜师父司徒施施然地走了下来。
只见她此刻脸上哪还有半分宿醉的慵懒,反倒是双眸清亮,神采奕奕,嘴角挂着一抹志得意满的浅笑,那模样,便如一只偷吃了鸡的狐狸。
钱大海一见司徒与周衍下楼,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拱手道:
“周爷!瞧您这眉宇舒展,神清气爽的模样,想必是心中那块大石,已然被咱们司徒仙姑给搬开了?”
“哎哟,那可真是大喜事!小老儿我没说错吧?咱们司徒仙姑的本事,那在这镇海川,可是独一份儿!”
说罢,他才转过头望向司徒,那笑容里多了几分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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