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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兰草新生(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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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启五年夏至,苏州织造府的染坊里弥漫着草木灰与苏木混合的气息。苏微正指挥伙计往染缸里倾倒新调的媒染剂,额角的碎发被汗水浸得贴在脸上。沈砚坐在廊下的竹椅上,左手翻着账册,右手搭在扶手上,指节偶尔会无意识地蜷缩——那是旧伤在阴雨天的隐痛。

“这批绛色罗纹锦,按沈大人说的,多加了两成明矾。”染坊的王师傅举着块晾半干的料子过来,脸上带着佩服,“苏掌柜您瞧,这色儿匀得,比宫里的贡缎还亮堂。”

苏微接过料子,指尖抚过细腻的纹路。这是沈砚凭着记忆改良的方子,当年在沈府书房,他曾见过工部的染造秘籍,虽记不全,却总能点出关键。“王师傅费心了。”她转头对沈砚道,“按这个成色,秋闱的单子该能提前交了。”

沈砚合上册子,目光落在她沾着染料的指尖。那双手比在落霞镇时更粗糙,却也更有力量,仿佛能握住这世间所有的琐碎与艰难。“明儿的束脩该送了吧?”他忽然问,“先生说他近日在学《礼记》,得备些好纸。”

“已让石头去买了。”苏微笑着擦手,“顺带让他捎了些新出的藕荷色纱,给明儿做件夏衫。”

沈明在苏州府学已住了三月,性子渐渐开朗,只是每晚仍要跑回染坊后院的住处歇脚。他总说“姐姐的染坊睡得香”,其实是舍不得离开这两个把他从乱葬岗护到如今的人。

这日傍晚,沈明抱着卷宣纸回来,进门就喊:“三哥哥,苏姐姐,先生夸我字有进步!”他展开纸,上面是临摹的《兰亭集序》,笔锋虽稚嫩,却已有了几分沈砚的影子。

沈砚用左手拿起笔,蘸了墨,在字旁轻轻圈点:“‘之’字的捺脚该再舒展些。”他的右手仍抖得厉害,却执意要教明儿写字,说“沈家的字,不能断了传承”。

苏微坐在一旁缝补沈砚的旧棉袍,听着师徒俩一教一学,针脚在布面上走得格外匀净。廊外的石榴花开得正盛,红得像团火,映得沈砚侧脸那道浅疤若隐隐现——那是靖王党羽留下的印记,如今倒成了他脸上最生动的纹路。

夜里,沈明睡熟后,沈砚忽然从枕下摸出个小小的木盒。打开一看,里面是支竹制的笔,笔杆被摩挲得发亮,笔头缠着细细的铜丝。“周大人让人做的。”他声音低沉,“说……说能帮着稳住手腕。”

苏微拿起笔,指尖触到铜丝的凉意:“试过了?”

他点头,眼里闪过一丝黯然:“写‘苏微’二字,还行。”

她忽然想起元启三年那个秋夜,他在落霞镇的布坊里,用这只手写下“八月十五来接你”。那时的字迹清隽,如今却要靠铜丝才能稳住。苏微心里一酸,握住他的右手,轻轻按揉着变形的指骨:“会好的,慢慢来。”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薄茧蹭着她的皮肤:“微微,明日陪我去趟寒山寺吧。”

寒山寺的钟声在清晨的薄雾里荡开,带着禅意的悠远。沈砚在佛前上香时,苏微看见他嘴唇翕动,像是在许愿。出来时,寺外的市集正热闹,一个卖花的老婆婆递过来两枝兰草,带着晨露的清新。

“公子与姑娘真是般配。”老婆婆笑得眯起眼,“这兰草赠你们,像极了姑娘鬓边的步摇。”

苏微摸了摸鬓角的金步摇,那是柳氏所赠,如今已成为她的念想。沈砚接过兰草,用左手笨拙地分成两束,一束递给她,一束自己拿着:“佛前许愿,说想看着明儿长大,看着你的染坊开到杭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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