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兰记(2 / 2)
妇人身子一颤,往灶膛里塞了把柴:“姑娘从后窗走,顺着巷子往南,有个废弃的酱园,能藏身。”她往苏微手里塞了把剪刀,“这是沈大人特意留的,说你用惯了这个。”
剪刀是沈府旧物,木柄上刻着个小小的“砚”字,是当年她给沈砚做针线活时用的。苏微攥着剪刀,翻过后窗时,看见官差已撞开了布庄的门,为首的正是在落霞镇搜捕她的那个横肉官差。
她顺着巷子狂奔,身后传来妇人的哭喊:“我只是个布庄掌柜,什么都不知道……”接着是瓷器碎裂的声音,火光冲天而起——是妇人点燃了后院的桐油,为她争取时间。
苏微钻进酱园时,衣服已被霜打湿,贴在背上冰凉。酱园的缸都空着,积着厚厚的尘,她躲在最大的那口缸后面,听见外面传来马蹄声,还有人在喊:“往南追!逆党肯定跑不远!”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没了动静。苏微刚要探头,就听见有人在缸外轻叩三声,节奏是“笃、笃笃”——是她教沈明的暗号,当年在沈府躲猫猫时用的。
她推开缸盖,看见个穿短打的少年,眉眼像极了李木匠,手里提着盏灯笼:“苏姐姐,我是李栓柱的弟弟,我哥让我来接你。”
少年引着她穿过几条暗巷,来到巡抚衙门后墙。墙上早已系好条麻绳,少年指着上面:“周大人在上面等你。”
苏微攀着麻绳上了墙,看见周巡抚正站在墙头等她,年过五旬,两鬓斑白,眼神却很亮:“沈大人果然没看错人。”他接过苏微手里的包袱,“这些东西,足以定靖王的罪。只是……沈大人怕是……”
“周大人。”苏微打断他,声音虽轻,却带着股韧劲,“我能做些什么?”
周巡抚看着她,忽然叹了口气:“沈大人说,若你愿,可去京城递诉状,毕竟这些罪证,由你呈给皇上最合适。只是京城凶险,怕是……”
“我去。”苏微没丝毫犹豫。她想起沈砚绝笔里的“安稳过活”,可若连他的清白都换不回,安稳又有何意义?
周巡抚从袖中取出块腰牌:“这是我的令牌,可过沿途关卡。我已安排好马车,今夜就动身。”
坐在往京城去的马车里,苏微望着窗外掠过的灯火,手里紧紧攥着那把刻着“砚”字的剪刀。车轴滚动的声音里,她仿佛听见沈砚在说“等我”,又仿佛听见自己在落霞镇的染坊里,唱着不成调的歌谣。
元启四年的冬夜,风卷着雪籽打在车帘上。苏微知道,前路比运河的芦苇荡更凶险,可她没有退路。她要带着沈砚用性命换来的证据,走到金銮殿上,告诉那个高高在上的皇上:有个叫沈砚的臣子,忠君爱国,却蒙冤入狱。
她还要告诉他,有个叫苏微的女子,曾是沈府的婢女,如今,要为他讨回公道。
车过长江时,天边泛起鱼肚白。苏微掀起车帘,看见江面上的雾正一点点散去,像谁在轻轻揭开蒙尘的真相。她握紧剪刀,指腹磨过那个“砚”字,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沈砚,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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