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尘封的毒矿(1 / 2)
省城中心医院重症监护区,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坚冰。厚重的隔离门外,小武如同困兽般来回踱步,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门上那盏刺目的红灯。每一次脚步落下,都像踩在自己碎裂的心上。门内,是正与死神进行着最惨烈搏斗的张建国。
“蓖麻毒素导致多器官衰竭,组织坏死…河豚毒素深度抑制呼吸和循环中枢…两种毒素形成恶性协同,加速毒性发作…病人深度昏迷,自主呼吸消失,完全依赖ECMO(体外膜肺氧合)和呼吸机维持…心脏多次骤停,复苏后心功能极不稳定…血压靠超大剂量升压药勉强维持…情况…极其危重,随时可能…” 主治医生沉重而专业的术语,像一把把冰锥,反复刺穿着小武的神经。每一句话,都预示着张叔生机的渺茫。
隔着厚厚的观察窗,小武能看到里面忙碌的身影。张建国静静地躺在病床上,浑身插满了管子,连接着冰冷的机器。
ECMO的管道里,暗红色的血液在透明管道中循环,代替着他衰竭的肺进行气体交换。
监护仪上跳动的数字和曲线,如同风中残烛,微弱而危险。那张曾经坚毅如花岗岩的脸庞,此刻灰败浮肿,没有一丝生气。
“张叔…您一定要撑住…”小武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渗出也浑然不觉。无力感和滔天的愤怒在他胸腔里激烈碰撞,几乎要将他撕裂。他恨自己的无能,恨凶手的残忍,更恨那隐藏在黑暗深处、操控着一切的恶魔!
“小武!”陈雨桐快步走来,脸上带着疲惫和一丝强压的焦虑,将一份密封的文件袋递给小武,“郑主任那边加急送来的!初步毒物溯源分析报告!还有…对李德福侄女李翠花的第一次审讯摘要!”
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浮木,小武猛地接过文件袋,手指因为急切而有些颤抖。他撕开封条,抽出里面的报告。
报告首页,省厅毒物分析中心的结论触目惊心:
“经质谱联用色谱及同位素特征分析,确认患者体内蓖麻毒素与河豚毒素来源特征高度一致!其分子结构、杂质谱及稳定同位素比值,与存档样本库中…五年前邻省‘金源矿业特大透水事故’现场提取的、用于非法清矿的‘毒鼠药剂’残留物样本,吻合度超过99.8%!”
“金源矿业?!毒鼠药剂?!”小武瞳孔骤缩!一个尘封多年、充满血腥和罪恶的名字,如同锈迹斑斑的铁锚,猛地从记忆深处被拖拽出来!
“金源矿业…”陈雨桐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就是那个…死了几十个矿工,老板卷款跑路,最后不了了之的黑矿?!那种…那种混合了蓖麻籽提取物和河豚内脏的…土制毒鼠药?!”
小武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想起来了!五年前,邻省那个震惊全国的黑矿透水事故!
事故调查中,骇人听闻地发现矿主为了驱赶矿道深处啃咬电缆和通风管的老鼠,竟然丧心病狂地使用了自制的、混合了剧毒蓖麻籽和河豚内脏的“毒鼠药”!
事故发生后,矿井深处不仅发现了遇难矿工的遗体,还发现了大量被毒死的老鼠尸体,其携带的毒素污染了地下水,甚至造成了周边村民中毒!
这种土制毒药的配方极其简陋却致命,特征明显!后来被国家严令禁止和销毁!
凶手使用的毒素,竟然来自那里!来自那个充满矿工冤魂的罪恶之地!
“李翠花的审讯呢?”小武的声音如同寒冰。
陈雨桐快速翻到报告后面:“李翠花一开始嘴很硬,只承认是受王海(设备组内鬼)胁迫和金钱诱惑,帮忙传递过几次东西给李德福,但对具体是什么东西、做什么用一概不知。
直到我们拿出李德福装瘫的证据和在碾房找到笔记本、钥匙的事实,并告诉她李德福已经死了,她才彻底崩溃!”
“她交代,大概一个多月前,王海确实给了她一个用蜡封好的小玻璃瓶,让她悄悄塞进李德福院墙的狗洞里。瓶子里…是些褐色的粉末!她当时闻了一下,有点怪味,像…像发霉的花生!王海警告她别多问,照做就给钱。她害怕,就照做了。后来…后来李德福好像就‘病’得更重了,很少让她进屋…”
发霉花生味的褐色粉末?小武瞬间联想到了黄曲霉毒素!王海给李德福的,很可能是用来污染“明武”展示样品的黄曲霉毒素原料!而蓖麻毒素和河豚毒素…来源指向金源矿业!
两条线!两条看似独立、却又在某个黑暗节点交汇的毒源线!
“金源矿业…毒鼠药…金老七(老金)…”小武喃喃自语,一个可怕的猜想如同闪电般劈开迷雾!“邻村那个跑运输、懂爆破、坐过牢的金老七…他姓金!他和金源矿业…是什么关系?!”
郑卫国的行动,如同被注入强心剂般骤然提速!省厅专案组兵分两路:
一路直扑邻省,在当年处理金源矿业事故的封存档案库中,掘地三尺!目标:所有涉及“毒鼠药”配方的来源、制造者、使用者名单!以及事故后可能的毒物流失记录!
另一路则集中力量,深挖金老七(金广源)的所有社会关系、人生轨迹!重点:他与金源矿业的关联!尤其是五年前事故前后的行踪!
信息如同雪片般汇聚到小武和陈雨桐的临时指挥部(设在医院附近一个安全屋)。
邻省档案组:
“查到了!当年矿上负责配制和投放那种土制毒鼠药的,是一个叫金老蔫的老矿工!他是矿主金大发的远房亲戚!事故发生时,金老蔫就在井下负责投放点附近,确认遇难!但…我们在封存的矿工遗物登记册里,发现金老蔫名下登记有一个上锁的小铁盒!里面具体是什么未知,事故后由其唯一的儿子…金广源领走!”
“金广源…就是金老七!五年前他父亲金老蔫死于金源矿难!”**
金老七调查组:
“金广源,绰号金老七,48岁。其父金老蔫,金源矿业老矿工,五年前死于矿难。金广源年轻时在矿上干过爆破工,后因打架致人重伤入狱五年。出狱后回老家(即大李村邻村)跑运输,脾气暴躁,嗜赌,欠下巨额高利贷。据线报,近两个月他出手突然阔绰,还清了赌债,还买了新车!资金来源不明!”
“技术组恢复了他被摔碎的手机部分数据!发现近一个月,他与一个加密虚拟号码有多次联系!最后一次通话就在张村长遇袭前半小时!同时,手机里删除的照片中,有几张是…大李村辣椒文化节舞台的施工图纸和后台布局照片!”
线索瞬间贯通!如同黑暗中亮起的血腥拼图!
金老七(金广源)——金源矿业遇难矿工金老蔫之子——继承了父亲可能私藏的毒鼠药配方或原料(那个小铁盒)——因嗜赌欠下巨债,被幕后黑手收买(巨额资金来源不明)——利用其爆破和狠辣特长,以及对毒物的潜在接触(从小可能接触过配方),成为执行刺杀张建国和制造混乱的棋子!他使用的混合毒素,极可能就是来自其父遗留的、当年金源矿业使用的土制毒鼠药原料提纯或改进版!而王海,则是被同一股势力收买、负责内应和毒气袭击的内鬼!
“金老七!果然是他!”小武眼中爆射出刻骨的仇恨!杀父之仇(金源矿难)?还是单纯的金钱交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就是扣动扳机、将毒针刺入张叔后背的恶魔!
“郑主任!金老七现在在哪?!”小武对着电话低吼。
“正在全力追捕!”郑卫国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他的车在邻县一个废弃砖厂被发现,人不见了!我们判断他可能潜回了老家或者熟悉的藏匿点!已经布下天罗地网!另外,对李德福家的第三次彻底搜查也有发现!在他家灶台下的暗格里,找到一个用油纸包着的…账本残页!”
“账本残页?”
“对!只有一页!上面只记录了一笔账:‘收金大发(金源矿主)现大洋五十块,封口。黑石崖,三号矿洞,丙字区。’ 日期是…矿难发生前三天!”
黑石崖!三号矿洞!丙字区!金源矿难的核心事发区域!金大发在矿难发生前三天,给了李德福五十块大洋“封口费”?!封什么口?!难道李德福这个看似八竿子打不着的村会计,竟然在五年前就卷入了金源矿难的黑幕?!他知道矿难的内情?甚至…参与了掩盖?!
李德福!金源矿业!金老七!金大发!张建国遇刺!所有的线索,最终都指向了那个早已坍塌、吞噬了无数生命的罪恶矿洞!指向了那场被刻意掩盖的惊天黑幕!
安全屋内,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小武、陈雨桐、还有刚刚赶到的郑卫国派来的省厅刑侦专家老邢,围坐在桌边。桌上摊开着那张从李德福灶台下搜出的、泛黄的账本残页。上面那行用蝇头小楷记录的“收金大发现大洋五十块,封口。黑石崖,三号矿洞,丙字区。”字迹,如同鬼画符般刺眼。
“黑石崖三号矿洞丙字区…是当年透水事故的核心区域,也是后来清理时发现毒鼠药残留和矿工遗体最集中的地方。”老邢指着地图上邻省的一个位置,声音低沉,“金大发在事故发生前三天,给李德福五十块大洋封口…这太蹊跷了!李德福一个外省的村会计,怎么会和邻省的黑矿矿主扯上关系?还涉及核心矿区的‘封口’?”
“除非…李德福当时就在矿上!或者…他掌握着金大发必须封口的秘密!”小武眼中寒光闪烁,“联系李德福的‘绝密’工作笔记!他记录庞杂,时间跨度大,但五年前金源矿难发生的时间段…笔记是空白的!”
“对!我们仔细核对过!”陈雨桐立刻调出笔记本的电子扫描件,“从矿难发生前一个月到矿难后三个月,李德福的笔记是空白的!一个字都没有!这太反常了!他连村里丢只鸡都要记一笔!”
刻意的空白!欲盖弥彰!
“动机呢?”老邢皱眉,“李德福图什么?五十块大洋在当时是巨款,但也不至于让他冒这么大风险卷入矿难黑幕吧?”
“也许…不只是钱?”小武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张残页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封口’…封什么口?金大发怕李德福说什么?李德福又凭什么能威胁到金大发?”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有些荒诞的念头,如同毒藤般悄然爬上小武的心头。他猛地抓起那张残页,对着灯光!纸张很薄,有些地方微微透光。他死死盯着“黑石崖,三号矿洞,丙字区。”这几个字的下方!
在强光的透射下,那几个字的笔画边缘,似乎…隐隐透出一些极其淡的、被完全覆盖的、另一个字迹的轮廓!像是有人曾经在下面写过什么,又被后来者用浓墨彻底涂抹掩盖了!
“有东西!下面有字!”小武的心脏狂跳起来!
老邢和陈雨桐立刻凑过来。老邢拿出随身携带的专业强光放大镜和紫外线灯,小心翼翼地照射、观察。
“是铅笔!很轻的铅笔字!”老邢的声音带着激动,“被墨汁盖住了,但痕迹还在!紫外线下更明显一点!快!图像增强!”
技术手段介入。经过复杂的图像处理软件增强和滤光,那被掩盖的铅笔字迹终于艰难地、模糊地显现出来,断断续续,如同垂死者的呓语:
“…见…金…杀…王…埋…丙…”
“见金杀王…埋丙?!”陈雨桐倒吸一口凉气!
“金?金大发?王?王是谁?埋丙?埋在丙字区?”老邢的眉头拧成了疙瘩。
“杀…埋…”小武咀嚼着这两个充满血腥味的字,结合账页上“封口”的记录,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推测呼之欲出!“李德福…他当时在矿上!他目睹了…或者…他参与了…金大发杀人灭口!然后把尸体埋在了三号矿洞丙字区!金大发给他五十块大洋,是封他杀人和埋尸的口!”
这个推测如同惊雷,炸得安全屋内一片死寂!如果这是真的,那么李德福就不仅仅是吴家父子的黑账房,更是一个手上沾血的杀人犯!而金源矿难,可能不仅仅是安全事故,更隐藏着谋杀灭口的惊天罪恶!
“王…王…”小武脑中电光火石,“金源矿难调查报告里,有没有一个姓王的、在事故中失踪或死亡的矿工?地位比较特殊的那种?”
老邢立刻拿出平板,调取封存的矿难档案电子版,快速检索。“有!王铁柱!矿上的技术员兼安全员!为人耿直,多次向上级举报金源矿业的安全隐患和违规操作!事故发生时,他就在丙字区当班!后来遗体…没有找到!被认定为透水冲走,下落不明!”
王铁柱!举报者!在核心事发区当班!遗体失踪!所有的疑点,瞬间指向了他!
“见金杀王埋丙…”极有可能就是李德福用铅笔记录下的、这桩血腥交易的冰冷注脚!他目睹甚至参与了金大发在矿难前(或制造矿难为掩护)杀害举报者王铁柱,并将其尸体埋入丙字区的罪恶!金大发用五十块大洋封了他的口!而这一切,被李德福用铅笔偷偷记录在账本上,后来或许因为恐惧,又用墨汁覆盖!
五年后,金老七(金广源)——金老蔫的儿子,可能从父亲遗物(那个小铁盒)中,不仅得到了毒鼠药配方,更可能发现了父亲留下的、关于李德福参与杀害王铁柱的证据或线索!杀父之仇(父亲死于矿难)加上举报者之死的线索(父亲可能知道内情或留有证据),让金老七对李德福乃至所有掩盖矿难真相的人充满了刻骨仇恨!
当吴天豪背后的势力(可能与当年金源矿难的保护伞有千丝万缕联系)找到金老七,让他执行刺杀张建国(作为吴家罪证的揭露者)的任务时,金老七看到了复仇的机会!他不仅接了任务,更在毒素上做了手脚——使用了其父遗留的、源自金源矿业的致命毒鼠药配方!这既是为了完美执行任务(难以追查),更是为了…向所有与那场矿难黑幕有关的人复仇!李德福的死(被炸断腿),张建国的遇刺(毒针),或许在他扭曲的复仇逻辑里,都是清算!
“疯子!这是一个被仇恨彻底吞噬的疯子!”老邢脸色铁青。
“不止是他!”小武的声音冰冷刺骨,“他背后的人!收买他、给他提供情报和舞台的人!才是真正的主谋!他们利用金老七的仇恨和疯狂,借刀杀人!既能除掉张叔和我这个眼中钉,又能将金老七这个知道矿难旧事的隐患一起除掉!一箭双雕!”
所有线索终于汇聚成一条汹涌的暗河,源头是五年前坍塌的矿洞和埋葬的尸骨,裹挟着仇恨、贪婪和灭口的毒液,最终冲向了今日的大李村!
“郑主任!必须立刻找到金老七!他知道得太多!他本身就是活证据!而且他极度危险!”小武对着电话吼道。
“明白!邻省警方已经配合,正在对当年丙字区可能的埋尸点进行秘密勘探!同时,对金老七的搜捕圈正在收紧!他最后消失的区域…就在大李村和邻村交界的…黑风林!”郑卫国的声音斩钉截铁。
黑风林!一片地形复杂、植被茂密的原始次生林!是金老七这种本地通最理想的藏匿和伏击地点!
夕阳如同熔化的铁水,泼洒在黑风林茂密的树冠上,将层层叠叠的枝叶染成一片诡异的暗红。林间光线迅速黯淡下来,浓重的阴影如同墨汁般从四面八方涌出,吞噬着一切。鸟兽归巢,死寂开始蔓延,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如同无数鬼魂的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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