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囚凰之笼(1 / 2)
冰冷。刺骨的冰冷,混杂着浓郁的血腥味和苦涩的药气,从四面八方向她挤压过来。沉重的黑檀木门在身后“嘭”地一声合拢,隔绝了门内那令人心碎的咳嗽声和绝望的嘶吼,也将苏泠夜最后一丝力气彻底抽空。
她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光滑的花梨木门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光滑的木质触感透过薄薄的丝绸睡袍传来,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森寒。她赤着的双脚踩在同样冰凉、打磨得光可鉴人的黑曜石地板上,方才夙隐洲咳出的鲜血有几滴溅落在她脚背,此刻已变得粘腻冰冷,如同跗骨之蛆,带来一阵阵令人作呕的寒意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苏小姐……” 祁襄苍老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和叹息,“少主他……” 他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沉重地摇了摇头,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哀恸之色浓得化不开,眼神复杂地看着苏泠夜惨白如纸的脸颊和她脚背上刺目的殷红。
苏泠夜缓缓转过头,目光空洞地掠过祁襄,然后死死地钉在那扇紧闭的、雕刻着繁复星月纹路的黑檀木门上。门内那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并未停止,反而变得更加急促、更加破碎,如同濒死的困兽在绝望地撞击着牢笼的栅栏。每一声咳嗽都像一把钝刀,狠狠剜在她的心上!鲜血淋漓!
滚?永远不许再踏进这里一步?
是她!是她逼问出了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是她不管不顾的吻,如同点燃了引信的火星,引爆了他体内本就濒临崩溃的火山!让他咳出了比宴会厅那次更加触目惊心的鲜血!
那刺目的红,他眼中被逼到绝境、带着毁灭意味的疯狂和绝望……如同最残酷的烙印,深深灼刻在她重生的灵魂上!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恐惧如同毒藤,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勒得她几乎窒息!她害了他!她又害了他!前世因她而死,今生又因她而伤!
“不……” 一声压抑的、破碎的泣音从她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她猛地挣脱了冰冷的门板,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不顾一切地再次扑向那扇紧闭的门扉!
“夙隐洲!开门!让我进去!” 她失控地拍打着坚硬冰冷的门板,发出“砰砰”的闷响,指尖因为用力而瞬间泛红!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和绝望,“我不问了!我什么都不问了!让我看看你!让我看看你怎么样了!求求你……开门……”
门内,那撕心裂肺的咳嗽声骤然拔高,变得更加急促和痛苦,夹杂着无法抑制的呕吐声和某种东西被撕裂般的声响!仿佛是灵魂在哀鸣!
紧接着,“砰!”一声巨响!像是什么沉重的东西狠狠砸在了门板上!巨大的震动感清晰地传递到苏泠夜拍打门板的掌心!
是夙隐洲!他在砸门!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拒绝着她!驱赶着她!
那剧烈的撞击声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苏泠夜的心坎上!她拍打的动作瞬间僵住,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一股冰冷彻骨的绝望感,如同西伯利亚的寒流,瞬间席卷了她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他宁可把自己撞死在门内,也……不愿见她?
“少主……少主息怒!您不能这样!您的身体……” 门内传来夙隐洲身边另一个心腹护卫秦川焦急惶恐到变调的声音,伴随着一阵混乱的拉扯声响。
“滚!都给我滚出去!咳咳咳……滚——!” 夙隐洲嘶哑破碎、充满了暴戾和毁灭气息的怒吼穿透厚重的门板,如同濒死野兽的咆哮,狠狠冲击着苏泠夜的耳膜!每一个字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
“苏小姐!” 祁襄脸色剧变,再也顾不上礼节,猛地伸手死死攥住了苏泠夜再次想要拍门的手腕!那力道极大,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强硬和一种深沉的悲悯!“别再刺激他了!算我求您……走吧!立刻走!”
“不……” 苏泠夜挣扎着,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汹涌地从那双充满了巨大痛苦和恐惧的眼眸中滚落,“是我害他这样的……是我……” 她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无尽的悔恨和自责。
祁襄看着眼前崩溃绝望的女孩,看着她脚背上刺目的血迹和她脸上那毁天灭地的痛苦,浑浊的老眼中也泛起了水光。他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只剩下磐石般的沉重决心。他不再言语,只是强硬地、几乎是半拖半拽地,将浑身冰冷、如同失了魂般的苏泠夜,拉离了那扇如同地狱门户般的黑檀木门,沿着冰冷空旷的回廊,一路踉跄着走向夙宅深处。
夙家的府邸大得惊人,也空旷得可怕。沉重的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包裹着每一个角落。只有廊壁上相隔甚远才悬挂一盏的、散发着微弱幽光的古式壁灯,勉强勾勒出飞檐斗拱的森严轮廓和脚下冰冷光滑的石板路。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处不在的沉重压抑感,混合着古老木材、沉淀的尘土和一种极其清冽却苦涩的、类似常年熬煮汤药的冷香。这里的寂静是死的,没有一丝活气,仿佛一座巨大的、埋葬着时光的冰冷陵墓。
祁襄拉着苏泠夜,最终停在了一处位于府邸极深处、被层层幽深庭院拱卫的独立小院落前。院门紧闭,门楣上挂着一块没有任何字迹的黑色匾额,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沉寂。
“苏小姐,在少主……恢复之前,请您暂居此处。若无召唤,不得踏出院落半步,更不得靠近书房区域!” 祁襄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他拿出一个刻着繁复符文的青铜钥匙,打开了沉重的院门锁。
“吱呀——” 木门打开的声音在死寂的夜里格外刺耳。
苏泠夜被祁襄推了进去。院门在她身后“哐当”一声合拢,随即是沉重的落锁声!那声音,如同丧钟敲响,宣告着她被彻底囚禁!
她踉跄着站稳,环顾四周。
院落不大,布置得倒是雅致,假山流水,几竿修竹,一座小巧的石亭。院落尽头,是一栋同样由黑檀木构建的精致两层小楼。月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落,在青石板地上投下斑驳而冰冷的光影。
然而,这看似雅致的院落,此刻在她眼中,却是一个精美华丽的囚笼!无形的冰冷栅栏,将她与那个咳血的男人彻底隔绝!她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的、一种极其隐晦却强大无比的禁锢力量!如同透明的蛛网,笼罩着整个院落,束缚着她的行动,压制着她重生后觉醒的那股力量!每一次试图凝聚心神,心脏深处都会传来更加剧烈的、如同钢针穿刺的刺痛!
“呃……” 苏泠夜闷哼一声,捂住剧痛的心口,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单薄睡袍。这力量……夙家的禁锢结界!在阻止她再次“透支”!或者说……在阻止她再次伤害夙隐洲?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愤怒猛地攫住了她!她像个困兽,猛地冲向紧闭的院门!
“放我出去!祁襄!放我出去!我要见他!” 她用尽全身力气拍打着坚硬冰冷的木门,声音嘶哑绝望,指甲在坚硬的木料上划出刺耳的声音。
门外没有任何回应。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夙隐洲!你这个混蛋!你出来!你凭什么关着我!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她对着空旷阴森的庭院嘶喊,声音在冰冷的空气里回荡,很快便被无边的死寂吞噬。回应她的,只有竹叶在夜风中的沙沙声,如同嘲弄的低语。
喊到最后,力气耗尽,声音也变得破碎不堪。她无力地滑坐在冰冷刺骨的石阶上,将脸深深埋进膝盖,肩膀无声地剧烈耸动起来。泪水汹涌而出,砸落在冰冷的地面,留下深色的水痕。
后悔吗?后悔那个不顾一切的吻? 不! 她只是后悔……为什么没能再快一点?没能再强大一点?没能……在他推开她之前,将他紧紧抱住!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夜露浸湿了她的鬓发和衣衫,带来刺骨的寒意。久到她以为整个世界只剩下这无边的冰冷和死寂。
“吱呀……”
沉重的院门锁,再次被打开了。
苏泠夜猛地抬起头,布满泪痕和绝望的脸上瞬间燃起一丝微弱的、如同溺水者看到浮木般的希冀光芒!是他?他终于肯见她了?
然而,推门进来的,并非那个清冷孤绝的身影。
是秦川。
那个夙隐洲身边沉默寡言、气息冰冷的贴身护卫。他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碗冒着热气的、同样散发着浓烈苦涩药味的汤药,还有一小碟精致的素点心。他的脸色比平时更加冷硬,眼神锐利如刀,戒备而冰冷地扫过苏泠夜狼狈不堪的样子,尤其是在看到她脚背上干涸的血迹时,眉头厌恶地皱起。
“喝药。” 秦川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带着公事公办的漠然,他将托盘放在石亭里的石桌上,发出轻微的磕碰声。他甚至懒得走近苏泠夜。
那冰冷的、如同看一件麻烦物品般的眼神,深深刺痛了苏泠夜的心。她挣扎着从冰冷的石阶上站起来,赤脚踩在粗糙的石板上,一步步走向秦川。她的目光死死盯着他,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固执。
“他……怎么样了?” 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砂纸上磨过。
秦川面无表情,转身就往外走,仿佛多看她一眼都是负担。
“站住!” 苏泠夜猛地提高了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质问,“告诉我!他咳血止住了吗?!他现在怎么样?!”
秦川的脚步顿住了。他缓缓转过身,那张冷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锐利的眼睛里,却清晰地燃烧着冰冷的怒火和……一丝不加掩饰的憎恶!
“怎么样?” 秦川的声音如同淬了寒冰,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苏泠夜心上,“苏小姐,您满意了吗?”
苏泠夜的身体猛地一晃!
“少主刚刚服下三倍剂量的‘凝魄散’,才勉强压住被你激发的血脉逆流!” 秦川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如同冰冷的鞭子抽打过来,“他心脉受创,旧疾彻底引爆!谢医生在里面抢救了两个时辰才吊住一口气!现在还昏迷不醒,高烧呓语!全身经脉如同烈火焚烧、万针穿刺!您觉得他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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