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5章 西都之人?!(2 / 2)
林志远像是想到这一层,猛地抬头,看向王擎重,声音几不可闻:
“他若真有备而来……”
“我们,还能撂挑子吗?”
王擎重目光未动,语气更冷:
“他若真能补全中枢,我们撂也无用。”
清流一列中,几位年纪稍长的官员亦是面色惨白。
他们不约而同地望向王擎重,眸光中尽是踌躇与慌乱。
他们怕的不是新党倒台。
是——新党撂挑子,天子竟也能撑得住!
到那时候,新党无话可说,清流不敢接,寒士不足信——这朝廷,便真成了萧宁的天下!
没人再能劝他。
没人能制他。
许居正深知此理,目光缓缓扫过殿内众人,最终落在那高阶之上的帝王身上。
他忽然意识到——
那双清冷的眼睛,一直在看着他们。
在看他们思索,看他们慌乱,看他们惶惑,看他们试图寻找破绽……
看得极清极冷,极静极稳。
他是在——等他们思索完毕。
然后,再一剑封喉!
这时,萧宁终于开口了。
声音如水,语气平静,落入殿中,却如刀割石:
“我知道,你们现在在想——”
“朝中哪里还有人可用。”
“既然如此,就先公布答案吧!”
他顿了顿,目光缓缓一扫新党与清流众人,眼神锋锐,声音依旧不高:
“那——把名单,呈上来。”
萧宁站在高阶之上,手中玉符轻转,金丝符面在晨光中泛起淡淡光晕。
他话音甫落,便有内侍从殿后取出一方锦盒,步履轻快,恭敬送至龙案之前。
锦盒启开,一卷卷朱红封条密封的诏书,层层叠叠,整整齐齐。
殿中群臣齐齐望去,皆是一震。
这不是临时写就的纸条,也不是草拟章程。
那是——早就写好的官任诏书。
那一份份诏书上,清晰写明:谁调何部,谁承何权,谁替谁职,谁承谁任。
条目明晰,秩序分明。
不似仓促行军,反倒如早有章程。
魏瑞陡然皱眉,身子往前一步,像是想要看清那一行行名字。
许居正亦不动声色,眸光深沉地望向那锦盒之中。
他此刻已经明白了一件事。
这并不是少年人一时意气的决定。
而是一场早已预谋的官员调令,一场全盘换血的清洗与重构。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声音轻微,却宛如释重千钧。
而就在这死寂之中,萧宁抬眸,目光扫过殿中众臣,唇角微动,声音不高,却落在每个人心头:
“人选,朕早已定下。”
“你们既担心空缺,朕便叫你们看个明白。”
他转首轻点玉案,淡声道:
“呈上来。”
“是。”内侍恭声应下,跪地托举而上。
锦盒中的诏书被一封封展开,宣纸洁白,墨迹清晰,御玺鲜红,赫然在上。
第一封——调西都兵马副使林荀,任兵部右侍郎,暂摄兵事。
第二封——调西都转运使黄道庸,任户部左侍郎,兼理盐务。
第三封——调西都按察副使温介如,入都察院任左副都御史。
第四封——调西都户曹参军蒋韶,任吏部司务,兼理调授事宜。
……
短短数封,已囊括四部之缺。
众臣一看之下,顿时骇然!
这不是从京中调补,也不是自清流中提人,而是——
自西都而来!
魏瑞面色大变,几乎脱口惊呼:
“西都?!”
他身后霍纲亦是一惊,回头低声道:“这是……你的旧部?”
魏瑞眉头紧皱,脸色难看至极,喉头滚动,却一时答不上来。
许居正却已反应过来,眼中掠过一丝复杂之色:
“陛下……竟从西都调人。”
“他真敢啊……”
殿下右列,新党一众面色骤变!
林志远面如死灰,声音干涩:
“西都……他竟调西都!”
“那几个……全是魏瑞在任西都时的同僚——”
“这不是提拔清流,也不是用寒门——这是……绕过我们!”
王擎重目光微敛,神色沉稳,却未再言语。
他看着那一封封调任文书,心中已然起了极大的警觉。
这不是常规调补。
这是一次,自上而下、绕过新党和清流两派的越级征召。
是绕开现有朝中权力的横向跳跃!
而这些人——若真是魏瑞旧部,那就绝非萧宁一时听信之选。
而是早早在西都时,便已暗中挑选、考察、酝酿!
这份名单,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
是魏瑞调任前?还是魏瑞调任后?
更可怕的是,名单中的人,不偏清流,不倚新党,全是地方政务中层,名不见经传,却资历干净,政声尚清。
——这是为“自建班底”铺路!
清流阵中一时更乱!
霍纲脸色煞白,低声道:“你知道这几人?”
魏瑞声音低沉:
“林荀,黄道庸,温介如,蒋韶……”
“我当然记得。”
“我在西都任职三年,他们皆是旧部,虽未高位,却皆勤政恪职。”
“陛下此举,是在……”
他话未说完,却已被许居正接了下去:
“是另起炉灶。”
一句话落下,满殿皆惊。
清流众人面面相觑,惊疑不定。
新党更是仿若五雷轰顶!
——另起炉灶!
这是朝廷之上,最忌之言。
比罢官、比夺权、比改制还要可怕。
这代表着:天子不再倚重既有班底,不愿再玩平衡之术,而是自立一系,从底层拔人,绕过旧制,重构权网!
霍纲低声喃喃:“他不是不用我们。”
“是……他压根不打算靠我们。”
“他,是要用自己的人了。”
想到这,他一时间心绪翻涌,喉头微哽:
“可这几个,也就勉强接得起一两部,如今空了四部核心——你说他拿什么来撑?”
“若新党真的彻底撂挑子,朝廷还能转得起来?”
众人同时看向王擎重。
那目光之中,满是不安、忐忑与担忧。
不是担心新党,而是——担心他撂挑子。
此刻整个朝堂局势,如履薄冰。
只要王擎重一句话——“新党集体引咎辞官”——那整个中枢将立刻陷入瘫痪!
没人能接住这个窟窿!
清流不敢,寒士不敢,中立官僚更不敢!
可就在众目聚焦之时,王擎重依旧负手而立,面色不变,连半分表态也无。
他没有退。
也没有战。
反而像是在看。
看天子,是否真有本事扶得起这一张新人之网。
他不说话,新党便不动。
他若点头,新党便会哗然辞职!
清流人人心惊,却无人敢劝。
唯有魏瑞,忽然一步出列,神色肃穆,声音沉沉:
“臣……识林荀、识黄道庸、识温介如、识蒋韶。”
“皆为政务老吏,虽无显职,但勤勉忠厚。”
“臣以为,陛下此举——虽险,但未必不可为。”
话一出,殿中震动再起。
魏瑞……竟然支持!
竟然,不阻!
霍纲惊讶之极,忍不住低声道:
“你疯了?”
“你这是替他……逼死大尧朝廷!”
“就算西都有人可用,又有多少人?”
魏瑞却没有看他,只是直视那高阶之上,静坐龙椅的少年帝王。
他忽然明白了。
天子不是莽撞。
也不是孤注一掷。
他是看透了——朝中无用,无人可托。
他要的不只是改革,不只是平衡。
他要真正属于他的班底。
——不属新党。
——不属清流。
——只属他自己。
而自己呢?
不正是这一切的开端么?
既然如此,自己一开始,就应该站在这个阵营里才对啊!
魏瑞深吸一口气,再拜道:
“臣,愿督此四人,辅其接职。”
“若有懈怠,臣请罪。”
“若能成事,社稷幸甚。”
殿中一时间鸦雀无声。
连许居正都为之一愣。
他低头望着魏瑞的背影,忽然意识到:
他们这些所谓清流老臣,已然落后了。
有人,比他们更早看清了风向。
王擎重一双眼睛,在魏瑞身上落了许久。
他忽然轻轻一笑。
像是赞许,又像是讥讽。
像是……看见了另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对手”。
萧宁端坐不动,只轻轻点头。
“魏卿之言,朕心甚慰。”
“此四人,暂为署任,三月为期。”
“若三月之后,政务清明、兵饷不误,户税不乱,监察得力——朕便以实职任之。”
“若三月之内,有人尸位,有人敷衍,有人不堪——朕不只要罢他,还要罚荐者。”
他这话,是一面令。
也是——对魏瑞的“投名状”考验!
魏瑞神色肃然,毫不迟疑:
“臣,领旨。”
大殿之中,金銮高悬,香烟袅袅。
但这一刻,众臣心头之气,却如结冰般沉郁难解。
一封封诏书已然宣读完毕,魏瑞配合,兵、户、吏、都察四部之缺,悉数补足。
群臣神情未定。
不是不震惊。
也不是不疑惧。
而是——他们已经不敢再小觑这位少年帝王半分。
高阶之上,萧宁执玉符而立,面色沉定,唇角不带笑意,却有种无法言说的强势压迫,横贯大殿诸角。
他没有再开口。
他在等。
等众人消化这一道惊雷。
等那接下来的暗潮,自己翻涌。
左列清流之间,一时陷入静默。
霍纲下意识拢了拢袖袍,抬眼望向许居正,二人目光一接,俱是眉头紧锁。
这一次,没有太多言语。
只是那一瞬之间,两位久居庙堂之人,俱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同一个念头。
——陛下,确实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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