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弹铗而歌(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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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会见她提剑,吓得口中直呼“饶命”。

“无胆小奴,咋呼什么?”赵青元斥道,又嘀咕着说,“你叫我主子,我看你才是我的主子。”说着一转身出门去了。

寒梅迎冬傲立,幽兰自骄自矜,秋菊煞尽百花,而四季常绿、不骄不矜者,唯竹而已。这院中可不就有一排君子中的君子?

眼下那竹子已有四五指宽、两三丈高,赵青元看了看手中剑,觉得以剑斫竹,既不舍剑,又不舍竹,索性弃了剑,两腿一夹,爬上树去。

竹坚韧,她亦轻盈,饶是如此,竹终是不善承重的,转眼间已被她压得弯下腰来。

常会跟出来门来,便看到让他魂飞魄散的一幕,惊声喊道:“主子,我的奶奶!您快下来吧!”

“莫喊!”赵青元一边爬一边斥他,“不喊,摔死了与你无尤;再喊,蹭破了皮也拿你是问。”

常会果然噤声。

赵青元爬到还剩六七节竹节处,从靴筒子中拔出匕首??已不再是砾山上未开刃的花架子,赵望游早将真匕赠与了她。她在竹节生长处用力一插,顺着纹路划了半圈,手一推,顶端的六七节竹节便应声而落了。

她满意地朝地上看了看,顺势滑下,捡起竹筒取上一节,三五下削就一副简易的竹箸,若无其事地交到常会手上后,便回屋去了。

常会望着手中的竹箸,突然想要抹泪。小半生为奴为婢、卑躬屈膝,世情中的冷暖,他只尝其冷,不知其暖,这种人是极善于察言观色的,他能清楚地意识到这种行为会招赵青元不喜,但还是忍不住流下泪来,又迅速用手抹去了。人之一生,通常始于呱呱落地,可他却觉得自己这一生,开始于与赵青元相遇。

入暮时分,赵青元点了灯,歪在椅榻上,看起了当下时兴的话本子。公主府里自然是没这种书,全是她在家中带来的,原来那鼓鼓囊囊的褡裢里,除了几件衣物,满满当当塞着的,都是这些话本。说来也是怪了,她平日里最看不上旁人读这些书,却不想私下里自己读得最起劲儿。

“主子!”常会不知道犹豫了多久,才鼓足勇气,扑通一声跪在她的榻前。

“嗯?”赵青元抬头看了他一眼,疑惑道,“你怎么还没走?你快走吧,我要睡了。”她正看得入迷,不愿常会打扰,挥挥手让他离开。

“主子,求您跟公主殿下讨了常会,来伺候您吧。”常会说完又磕了几个头。他自然不知道赵青元与齐芷的关系,但他知道这间侧院是离正屋最近、府上最好的院子,只有闻人御史家的严女郎来府小住时住过。严女郎和殿下是何等亲密的关系?赵青元也必不会差到哪里,跟殿下讨来自己还不是一句话的工夫?

“我讨你做什么?我自己有手有脚,又没瘫在床上,要你来伺候?”她此刻有了乐事可做,也想不起他是个说话称心的聪慧小仆了。

常会怔了一下,却也没再多说什么,颔首起身,弯着腰准备退下。

“慢着。”赵青元看着他那副可怜模样,又有些不忍,合上书,指了指一旁的瑶琴,问道,“你会琴么?”

常会茫然地摇了摇头。

“会歌么?”

“不会。”常会如实回答。

“会击节么?”

“不会。”

“你样样都不会!”赵青元重重一拍榻边的扶手,站起身来斥道,“我讨你来做什么!”

常会吓了一哆嗦,但他却笑了。他觉得自己或许就是天生的贱命,赵青元对他发火他也会害怕,但他不生气,反而觉得亲切。

“会,会!”常会赔着笑,说道,“击节!会!”

赵青元也笑了。她走出屋捡了两个竹节交给常会,自己则抱着剑盘腿坐在了卧石上,说道:“你来击,错一处就剁掉一根手指!”

常会点点头,他对这些话起初还有些担忧,现在已全然不怕了。

赵青元将剑拔出,又听一声似龙吟虎啸的轻响,她再次感慨这真是把好剑,转而觉得身下的卧石分外可爱,院中的夜景也幽美脱俗,连眼前的小仆,亦复聪明伶俐起来了。

旷达之人,于绝处亦感安宁;褊狭之人,于逸处犹觉焦忧。事物的好与坏,从来不是泾渭分明的,只是人心作祟罢了。

她轻轻在剑铗上弹了一下,开口唱起军中歌谣:“今日愁绪多,明日亦不少。

盼有千钟?,使我好过活。

今日愁绪多,明日亦不少。

盼有高枕卧,使我免漂泊。

今日愁绪多,明日亦不少。

盼有金丝帛,使我莫补裰……”

“殿下。”

齐芷抬抬手,打断婢女的轻唤,在庭廊尽头驻足听了起来。她身上锦衣未褪,面上铅华未洗,又是一副游离于尘情之外的华贵与疏离。

“今日愁绪多,明日亦不少。

盼有马革裹,使我尸不浊。

今日愁绪多,明日亦不少。

边疆起战祸,催我渡江河。

今日愁绪多,明日亦不少。

老迈伤病磨,也可戍家国!”

少女空灵婉转的声音,强诉着苍凉与悲怆,惹得齐芷轻笑出声。她身旁的婢女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又飞快低下了头。齐芷似有所感,收起笑来,重新走入黑暗中。

“错了五处!剁下五根手指来!”

“我的祖宗,我不敢了。你绕我一次吧,我再也不会错了!”

“你分明不会击节,却骗我说会!还想着有下次?”

一阵笑闹的声音传来,齐芷顿了顿,对她身边的婢女吩咐道:“常宁,往后入了夜,就把府里的灯点起来。”

“是。”婢女一愣,快步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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