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流星坠下之日(1 / 2)
黎明之前,从王城的方向传来巨大的钟声。我被惊醒过来,起身望向窗外。
同样被惊醒的佣人问过农场的守夜人后,来告诉我是王城更东边的动静,暂时波及不到我们这里。
我于是又躺下了。
睡意攻击下昏昏沉沉的我,再次落进梦境时,还在迷迷糊糊地想:王城里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王城更东边,那不就是教堂所在地吗?
王城的教堂还能发生什么?那里可以说是除了王城守备最严密的地方,可不像是乡下的小教堂,路过的旅人都能把牧师的驴子顺手牵羊偷走。
除非教会内部产生混乱,真难想象王城教堂会遭遇什么袭击……
想着想着,我便落进了梦乡。
第二天醒来,我们才得知教堂昨晚的钟声鸣奏了好一阵时间。城里的住民惶惶不知所措,在钟声停止后,才敢放心休息。
至于钟响的原因,众说纷纭。有人说是教堂在深夜举行驱魔仪式,最近王城里不是经常发生诡异的袭击事件吗?还有人说,是教堂内部发生了点问题。
听一大早送菜进城回来的农户神神秘秘说,王城里现在都传开了。今年降临节的主祭不再是哈德森主教,居然临时更换成一个叫赫尔南德斯的年轻神官。
听到这个莫名耳熟的名字,我的神经好像被谁刺了一下。可就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这个典型南方移-民后裔的姓氏?
可惜起了个大早帮农场准备降临节庆祝的我压根没找到时间去细细思索,以便把这个死活想不起的人从记忆深处里扒拉出来。
因为农场里的住户大多数是缺胳臂少腿的中老年人。不光要给他们提供口粮和工作,最重要的就是让他们感觉自己还能依靠双手劳作而活。还能生活得和普通人没什么差别,一样的喜怒哀乐、一样的劳动休息。
一被医生宣布禁令解除,在家里快憋闷坏的我就迫不及待来到了郊外的农场。
说是郊外,其实距离王城已有好长一段路程。是以,为了今天晚上能及时赶上跟谢伊一起度过降临节的夜会游行,我下午就得赶紧出发回城。
正午刚过,所有的事情告一段落。我正准备登上马车,看门的少年小杰克突然跑来通报,有几位过路的旅客想拜见我这位主人,顺带讨点清水。
我还真当是普通的过路旅客,点点头就说他们一定旅途辛苦,多给他们送些清水和面饼吧。今天厨下做了很多面饼,绰绰有余。
至于拜见主人就不必了。
杰克急得抓耳挠腮,眼巴巴看着我。我心头一动,详细询问了他这伙旅客的举止特征和言语措辞。
在得知是他父亲,那位见多识广的老守夜人一窥见这伙旅客,便立刻催他来找我后,我不由得沉吟片刻,起身领着他往外走。
“带路吧。”
而当我见到那伙旅客的领头人之后,自然便明白了老守夜人紧张的原因。
我深吸一口气,对着那位穿着简装依旧盖不住威严气势的老绅士提起裙摆下拜。
“…日安,坎贝尔侯爵大人。”
他一抬手止住我的拜见礼,“不必。我们只是一伙过路的旅客,想拜见下主人家,讨要点干净的清水罢了。”
我视线不动声色地在半掩的马车门上一扫而过,点点头,微笑着说是,转头吩咐其他人赶紧帮这些旅客的水囊装满。
没一会,重新装满水与果酒的水囊就被带了回来,还带着一大包的馅饼。这些都是今天为了节日预备的食物,厨下的妇人们手脚麻利,没一会就弄完了。
车厢的门始终没有动静,没有打开,也没有合拢。那坐在马车里的人身份格外尊贵,并不下车,却也不抗拒外界的动静,更没有人胆敢打扰他的清静。
这感觉……特别像是上位者。
我垂下眼,保持微笑。
坎贝尔侯爵问我:“方便带我们参观一下您的农庄吗?”
“当然,荣幸之至。”
他走向马车边,对着车里坐的人低声汇报几句,随后像是得到什么指令,身躯站得笔直,绷着下颌点点头。
坎贝尔侯爵朝我走来,表情依旧严肃,“请带路吧,小姐。”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笑了笑,抬手招来等候在旁的杰克,“请这位小先生带我们参观吧。不瞒您说,我平常并不住在农场,许多事务远不如这孩子清楚呢。”
坎贝尔侯爵没觉得哪里不对。一位未婚的小姐,怎么会天天住在一个郊外农场?哪怕是最难以维持生计的破落贵族都不会做出这么离谱的事情。
杰克结巴了好一会,被沉默的父亲重重一拍后背,才平静下来。他不知道这伙旅客的真实身份,但能从我和他父亲的态度里察觉出,对方绝对不是什么“寻常旅客”。
他挺起胸膛,大步走在前方,试图用平生最洪亮的声音来说话。那看起来有点滑稽可笑,坎贝尔侯爵看在眼里,严肃古板的面容却染上一丝微微的笑意。
虽说是参观,但也不可能真的带着这些爵士老爷们把整个农场都脚踏实地走上一圈。只是带着他们看了田地与马厩,便回到门口大路旁。
他与我们告别,登上马车。一行人车马再度出发,朝着远方离去,没一会道路彼端就看不见他们的踪影。
我不知道他们接下来要去哪里,长吐出一口浊气,更不敢知道。尤其是一直坐在马车里,从未下来的那位真正的主人。
能让前宫廷禁卫军统领坎贝尔侯爵如此恭敬对待的人。
恐怕……那位是皇帝本人。
我把强烈的惶恐不安压下去。
在目送烟尘远去后,我才转身低声对小杰克说,去把马车牵来吧。
该出发了。
而在远去的那辆马车里,坎贝尔侯爵正与另一位赤金色短发的男人相对而坐。
那人的身份正是我所猜测的皇帝陛下本人。
皇帝闭目靠在椅背上,车厢内很安静,只能听见车轮滚动的声音。他睁开眼,露出那双紫褐色的眼。
“陛下。”坎贝尔侯爵道。
方才他已经把农场里的见闻悉数汇报给皇帝,夹杂一两句肯定。对于他这种性格严肃刻板的人来说,那两句肯定无异于赞美。当然,这其中的原因免不了因为一直苦苦寻找的拉齐亚下士就出自这个农场,受益于善良又幸运的伊尔兰小姐。
皇帝过了一会才道:“坎贝尔,在你看来,法雷亚的女儿是个什么样的孩子?”
坎贝尔略一思考,说:“是个有良好教养的千金。”
他又补充道,“是我们帝国出色的千金。”
皇帝忽地笑了一声。
“她长得很像伊蕾娜,但性格上,绝对是法雷亚的女儿。”皇帝带着一丝怀念道,谁也听不懂他语气的怀念到底是喜爱还是憎恶,“坎贝尔,你没看出来吗?”
坎贝尔侯爵一愣,拧起眉,“陛下明鉴……”
“人。”皇帝说,“她有着把人汇聚在身边的能力。她的农场,你没看出来吗?那个断了胳臂老守夜人还带着他的儿子,那个叫杰克的少年。这个农场不光收留丧失劳作能力的老兵,还吸引他们的家人!”
上位者们才清楚知晓,人口到底有多重要。任何事情都无法脱离人口推动发展。
田地需要农夫劳作、畜牧需要羊倌、流通商品需要手工艺者与商人们。
有时候发动战争,就是为了掳掠人口与粮食!杀死壮年男人,敌人便无法反抗。只留下小孩与妇女,就能独占人口资源。
土地则一把火烧过,必要时甚至会对着土壤抛洒毒药,让这些被攻打过的土地十年内连一根野草都长不出来。
没法长出作物的土地便不会有人口返回。人们会老实待在能长出粮食的土地。
坎贝尔侯爵戎马一生,为皇室鞍前马后,兢兢业业几十年。尽管对领地统辖管理算不上精通,但也绝不可能不通庶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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