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2 / 2)
丁沁不想和他打照面,避开满地红鞭炮渣,贴着祠堂墙根溜过去,往租屋方向走。
回到租屋,她揉揉酸疼的肩膀,从衣柜里拿起睡衣走往浴室。
拧开淋浴头,温水兜头洒下,漫过脖颈,冲走一身的疲惫。
洗好澡,她一把拉开浴室门,吓了一跳。
租屋没开灯。
沙发上,赫然坐着一位身材魁梧的中年大叔,大概是刚跪祠堂回来,他面色阴沉,心情不佳,黄渍渍的牙叼着根烟头。
青白的烟雾在他指尖萦绕,浓烈呛人。
他的身旁蹲着一只狼狗,眼神凶狠,连同泛着腥红的烟头,在黑暗中倏明倏灭。
一人一狗散发出危险气息。
房东不经她同意,带狗“擅闯民宅”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她作为独居女性,担心自身安全之余,心中怒火更是熊熊燃烧。
盯着沾满狗爪印和烟灰的地板,丁沁攥紧毛巾,刚要发作。
房东王叔把烟掐了,烟头随意扔地上,抬脚踩灭。他牵狗站起身,一步一步逼近,“小丁,下个月你房租到期,我来提前通知你,房租涨到1000。”
丁沁视线落在狼狗尖锐的獠牙,双腿不自觉直打颤,下意识后退一步,压下心中的忐忑和怒气:“王叔,您这不合理吧?房租直接翻倍,也不怕我打去12345举报啊?”
这话一出,夹枪带棒的语气果然惹怒了房东。
他大力拍向面前的茶几,狼狗跟着呲牙吐舌,“我的房子我说了算!租金能接受就续租,不接受就滚蛋。”
丁沁今年六月研究生毕业,本打算视找工作的情况,再决定是否定居广州,所以三个月前和房东签的是短租合同。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随着狼狗步步紧逼,丁沁害怕得要死。
她抬眼瞪他,输人不能输阵,摸出手机准备打电话,“你再靠近一步,我真打市民热线举报了。”
黑心房东建的是违建房,要真打12345,他那几层违建估计得当场强拆。
房东显然不敢硬碰硬,他眼珠子转了转,态度和语气软下来:“小丁,其实你不续租也可以,我们正常走退租手续。明天我过来收房。”
说完,“砰”地一声,房东牵着狗怒气冲冲摔门而出。
丁沁一直紧绷的背脊神经松懈下来,她坐到沙发上,闭眼靠椅背,沉沉吐出一口气。
房子不能继续住下去。
她得赶紧找房子。
丁沁掌缘揉了揉太阳穴,心里一阵烦。
然而,让她更烦的是,她没想到第二天退租,房东各种刁难,说她弄坏灯泡云云,东扣西扣,硬是把她的房屋押金克扣干净。
她自诩不是好欺负的人,对待恶人,她有一万种可以整他们的办法。
下午六点,美甲摊摇身一变,“益街坊”糖水铺霓虹灯牌亮起。
丁沁支起折叠桌,摁开扩音喇叭按钮,自动循环播放:
“无良房东,还我押金。”
电流杂音穿透每个人耳膜,在人来人往的街道回荡,吸引附近买菜的路人纷纷回头。
恰逢房东带新租客看房。
新租客眼镜男挪了张小板凳,在糖水摊坐下,刚从文件袋掏出身份证,喇叭忽然鸣叫:
“无、良、房、东!”
租客签合同的手一顿,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偏头问房东:“这喇叭里吼的无良房东不是你吧?你不退租客押金的啊?”
“当然不是。”房东攥紧拳头,微笑掩饰被人捅破的尴尬。
房客狐疑地瞟一眼房东,“算了,我还是再考虑考虑吧。”
说完,房客将身份证收进牛皮文件袋,起身走人。见状,房东顿时脚底生风,冲到手推车前,指着丁沁鼻子破口大骂:“扑街!关佐喇叭得唔得啊?!(关了喇叭行不行)”
房东气得头发丝儿冒青烟,即使她听不懂粤语,面对咆哮,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丁沁拿起汤勺,舀起一碗香芋椰汁西米露,打包递给客人,直接无视房东,“几时退押金几时关喇叭,滚开,别挡着我做生意。”
房东一个噎语,捂着胸口顺气,从裤袋掏出一沓钞票,甩在小推车上,二话不说气冲冲离开。
丁沁放下汤勺,手在围裙上一擦,美滋滋地一张一张数钱。
押三付一,一千五百块押金。
不多不少,刚刚好。
她把现金塞进围裙口袋,用消毒湿巾仔细擦干净手指缝,拿起勺子舀凉粉,听见身后传来步伐沉稳的脚步声。
回头一看。
只见张婆婆一手摇蒲扇,一手背在身后,目光落在折叠桌的喇叭上,“小丁,你这喇叭......”
“讨伐”房东,偶遇熟人。
这场景真的相当社死。
丁沁飞快眨眨眼,想要眨掉空气中的尴尬。而后,她麻利关掉喇叭,端碗凉粉走过去,“婆婆,不好意思吵到您啊,我马上关掉。”
“没有。”张莲心摇头,从口袋里掏出两块电池,“我是想问你,喇叭嚎一天够不够电,不够电我这还有电池。”
“……”丁沁脚步一顿,看见桌面两节电池,没忍住扑哧笑出声。
月亮一点点爬上树梢,照亮这一方天地。淡白月光温柔地铺洒小木桌。
一老一少的笑声银铃串儿似的,划过熙熙攘攘的街道。
张婆婆笑容和煦,一勺一勺凉粉往嘴里送,“对了,小丁,你找到地方搬了没?”
“没有呢。”丁沁蹙眉,头疼地摇了摇头。
积蓄不够,口袋空空如也,可供她挑选的房源不多。
“那……不如租我房子?”张莲心问。
“啊?”丁沁懵了五秒,心里快速算了一笔账。
张婆婆的房子大多在猎村,近珠江新城,通勤方便。外加婆婆人好,她不用再担心遇见黑心房东。
租张婆婆房子,确实是不错的选择。
只是……
“婆婆,我现在手头有点紧,猎村的房子,我怕是租不起……”丁沁欲言又止。
张莲心放下瓷碗,勺子倒扣碗沿,“哎呀,我当是什么事儿呢,小丁,你早上看比赛没听馨馨说吗?我们广州有个习俗,房东赛龙舟拔得头筹,会给租客免租半年啊。”
“再说了,你的木雕锦鲤助我们阿铭大获全胜,我还得谢谢你呢。”
说完,张莲心往她手心塞了把钥匙。
丁沁低头望着钥匙,脑海里闪过小甜馨教她的“食过龙船饭,顺风又顺水”,心里暖意融融,眼眶微热。
在广州的每一天都很累。
这座城市的地铁永远像沙丁鱼罐头人挤人。
可当她听不懂粤语,在美甲摊和人鸡同鸭讲时,却有陌生小朋友耐心地教她。
多谢系“唔该”,晚安系“早透”。
初来乍到的手忙脚乱谁都会有。
但当她穿过城中村黑漆漆的巷子,陌生的婆婆却摇摇蒲扇靠近。
月光不一定能照亮脚下的路,却一定可以照进人心里。
婆婆说,她努力又上进,善良又聪明,所以很想帮帮她。
丁沁听完,感动得鼻酸,豆大的眼泪一颗颗往下掉,滴落到钥匙上。她吸了吸鼻子,用手背抹掉,连连点头,“婆婆,我待会儿回租屋收拾收拾,明天搬过去。”
话音刚落,张莲心狡黠一笑,“好啊,但婆婆能出租的房源只剩下一套,可能要委屈你和我外孙合租,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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