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第69章(1 / 2)
天行棉纱厂的车间,毓琼已经很是熟悉了。曾经许多次,渠殊同带她来到这里,看着整齐庞然的机器轰隆作响,各种色彩绚丽、光泽柔润的高级布料便一寸寸滑出,像是一个绮丽的梦。
可是现在,机器仍然是那些机器,精致光亮的布料却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靛蓝色的粗线麻布。不管经纬交织如何细密,品相总是远不如之前的各色高级棉纱,光是看着,就知利润低微,更是与天行棉纱厂之前的产品有着天壤之别。
毓琼看向垂着头一脸懊丧的任经理,努力维持着平静:“任经理,这是怎么回事?”
“这……”任经理支支吾吾,甚至不敢去看毓琼的眼睛。
前往天行第二棉场的路上,毓琼望着车窗外飞快掠过的草木风光,任经理的强笑似乎还在眼前:
“太太,不是我想瞒着您,是渠先生让我不要告诉您的。其实,棉纱厂转而生产粗布已经有一段日子了,主要是海关一开,欧美各国洋布大量进关,实在是冲击的厉害。如大昌布厂、裕元纱厂这些老厂子已经倒闭清算了,另外还有不少厂子响应东南纺织商会的蒋副会长号召,与洋厂合作,或帮忙代工、或直接购入代为销售,也能获利不少。”
“可渠先生却不同意。他说,衣食是民之根本,天行是东南纺织业的标杆,如果连天行也不再坚持,日后我泱泱大国、沃土广袤,却连一匹本土布料都生产不出,人人身上皆穿洋装,无疑是将整个纺织实业命脉拱手让人,国民经济独立自主更是无从谈起。”
“所以渠先生说,天行一定要撑下去。生产土布虽然获利微薄,但天行还在,纺织业就还有我国民资本在,就绝不会让洋人将我们掌入其中,随意控制拿捏。”
毓琼鼻尖有些酸涩。还在海琅镇上时,渠殊同便敏锐预想到了洋布入关的危机,却没想到,那一天竟真的如此快的来临,她也竟从不知道,在渠殊同始终如一的温和从容之下,天行棉纱厂的情况竟然已经糟糕到了如此地步。
若说商人重利,如此情况之下,最好的选择,其实是破产清算。
当今的公司有限责任制之下,渠氏宣布破产,公司资产冲抵欠款,渠殊同的个人财富却能全然保留下来。再加上渠氏厚实的家底,他或是另起炉灶、或是就此享受生活,无不是将损失降至最小的“明智之举”。
渠殊同那么敏锐理智的人,却偏偏选了最艰难的一条路。他要天行撑下去,甚至连与洋人合作都不肯,就是负债运转,也要保住天行棉纱厂民族实业的招牌,与他本人一起,成为洋资疯狂攻诋的活靶子。
她不知道他独自背负了多少责任,又承担了多少压力。她只是忽然很想见他,给他一个拥抱,陪在他身边,让他知道,他并不是一个人。
天行第二棉场的实验室内,渠殊同正负手站在一排排已经空空荡荡的变温箱旁,面色凝重,看着几个身着劲装的人在四处仔细搜索,寻找着什么。
肩头忽地一重。渠殊同侧首,对上一双盈满了笑意的桃花眼。
姚家的小三爷还是一身笔挺的西装,身子站得歪歪斜斜的,对着他偏头示意:“咱们到那边说?”
渠殊同抬腿,从他身边走过:“到我办公室吧。”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实验室,刚关上办公室的门,姚勖谦就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将两条长腿搭在沙发扶手上,舒舒服服交叠在一起,晃晃悠悠:“你把你的小表妹赶走了?”
渠殊同眼皮都没抬一下:“查到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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