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葳蕤(1 / 2)
商曜归席时虽坦然自若,在场哪有不懂的,连姬昱案前祝酒说笑的人都明显变多,层层围着他,一口一个姬使君。
邬逊僵坐在一旁,目光扫向正中那张髹漆云纹食案,被商曜避开视线,心下也是无可奈何。
为人臣者,文韬武略,甚至是否擅长诚表忠心,都不是最重要,唯揣度上意,不可出错。
至少这一刻他就很清楚,不可去说那女公子一家的坏话。
没有人想听。归帆目光亦通透冷静,却也不会说。
其实姬临溪本人是好是坏,他如今觉得都无妨,毕竟家世过关,品行似乎也没有大错,侯夫人就侯夫人了,这不重要。
但今日姬昱举动,却叫他心生防备。
这是个有才之人,也不过四十出头,识时务不说,本领更过硬。商曜还同意他夫妇陪居晋阳,即便现下不肯,得了姻亲联结,今后也不会蜗居凉州。
邬逊起先没有那么提防。近来与他共事,才发觉此人不仅通晓各州人文地理,羌语和匈奴语更是娴熟无阻,已非寻常官吏所能做到;不使刀剑,文弱清癯,却也很得凉州营众将领拥护。
膝下还有个如此夺目逼人的女儿。商曜一直以来无妻无妾无婢,短短时间肯保证娶回家,可见多么地动了真格。
邬逊知道姬昱夫妇不放心,这才多此一举,向商曜进一步证明在那些跳脱顽劣性情之外,姬临溪作为贵族女郎应有的能力,和作为女子本身的魅力。
实则他才是最了解少主公的那个人。放话会娶,就是会娶,绝不会变。或许也从不觉得她顽劣。
不仅如此,今后还会一直待姬临溪好。也并非情深,他就是这样的性情,倔强、固执又护短。一旦认准,就会庇佑到底。
男子的性情本身,比所谓情深好用太多了。
姬昱本人如此能干,比他更有不可替代之处,今后又有国丈身份加持??
同为文臣,邬逊心中本能地,生了一分疏远。
傅以存起身,执觞走到商曜身边,语带调侃:“我是不是该贺新婚?”
商曜看他一眼。
“晋阳城确实无女子能与之相较。”傅以存这话真心实意,“我想,洛阳也没有。”
韩朔小声碎碎念:“天下也没有……比她漂亮的没她能打,比她能打的没她漂亮。归帆是不知道,射箭也挺准,嗖嗖嗖的,杀人还不手软。”
“没有那把剑,我一样可以杀了你”,早在并州军营之间传开。
他就知道会是这样。若是只有那张脸,连送去做妾,姬昱都未必能够成功。但在这句话落下的一刻,晋阳城的女君不会再变。
少主公就是喜欢。他就是喜欢。
听得韩朔这句,商曜不免扬唇。这笑容里有一分朦胧的骄傲,饮了这杯酒,低下头去,破天荒回应:“会手软。”
傅以存一怔,看向他唇角清浅,笑了。
姬昱恐怕真是个有大作为的。生对女儿,四十岁都还是无比年轻。
过去两三年间,凉州各路高官探问姬临溪亲事,姬昱一律回绝,没有对任何人松口过哪怕一个字,更没有同意女儿留下任何纠缠过往。爱护之心是真的,也何尝不是在等这一天。
商曜忍到筵席散去,径直回了关着她的小院。不想一进屋,见临溪举着一支匕首,缩在榻里发抖。
他一步上前,按住她肩,正欲开口。
被临溪猛地打开手,她警惕回过身。见到是他,眉眼倏然一松。
双瞳泛红,脸颊脖颈亦漫开不正常的红晕。商曜伸手拿掉匕首,不免蹙眉:“你??”
“他们给我下了药。”临溪抓住榻边,语调勉强平稳道,“是那种药。把匕首还我。”
商曜脸色一沉,将人牢牢托住:“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是我父母还是……”临溪抬手推他,咬牙斥责,“我警告你,你别碰我!”
她反复拿匕首划开指腹,两只手已经血迹淋淋,气力没了大半。被他掌心一碰,忽然倒进他怀里。
他望着她双眼通红却坚决不肯落泪的倔强,心脏忽然于那至深处轻轻一绞。
那未曾掉出的泪水先于她的面颊淬开自己,有着忽然降临的清晰痛意。
“别碰我。”她喃喃着重复,“你想清楚。此情此景你若敢碰我,我永远不原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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