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情义(1 / 2)
李芝兰一怔,却不自觉道:“翩翩美甚……”坦白说,她是暗暗预料过商曜会动心的。
郭颐坚持要送上临溪,未尝不是因为同样如此猜测。
“所以他要。”临溪丝毫不为所动,“够了、腻了,抬手就杀。阿母还要糊涂吗?”
李芝兰又是怔忡片刻。忽然也冷静下来,愧疚难当:“是阿母愚钝。活了四十余年,还不及翩翩看得清楚。”
临溪叹气,转首张望:“父亲呢?”
“一道去姑臧了。”李芝兰低声答,“城中守军原也不想抵抗,如今既已闹到这等地步,子昂也死了,你父亲不愿再生是非了。”
临溪默然不语。
“阿云那边……”李芝兰踌躇,“我替你瞒着,再给些银钱,养她余生。”云娘是郭颐的妻子,两人育有一子,四岁。
郭颐和临溪一直关系疏远,但云娘为人是很和气的。
临溪怔了一怔,倔强一扬下颌:“母亲安排就是。”
“我们能自行离去吗?”她不想伤心,果断去推门,“他方才允许我来找你……”
“要等姑臧诸事交移完毕。”李芝兰揽住她,“到时就会放我们归家。翩翩不必担心,已经没有性命之忧了。”
“我怕什么。”临溪低低回了,坐在窗下,仰头望着一角的窄天,“阿母,若非商曜此人并不贪美色,我会遭遇什么?”
李芝兰一静。
“我没有刀了。”临溪低头,张开手,喃喃道,“两把刀都用掉了……”
“翩翩!”李芝兰一惊,猛地走过去抱住她,“别害怕。”
扶正女儿脸庞,皱眉紧紧凝视:“别怕!都过去了!”
她想了许多言语安慰,谁知道小女只难过这一句,只沉浸在难过里这一句。忽地又利落蹦起来,在帐中转了两圈,抽出一根不知拨火炙肉还是浣洗衣物的长长木棍,头也不回往外跑。
“翩翩??”
临溪已经到了分营外,果然被卫士阻拦,将木棍举防在胸前,骂道:“滚开!我就一个人,母亲还留在这里,能有何事?”
卫士不动。她出手就打,众人知道这是凉州刺史之女,不好真的动手,只能向后躲:“女公子勿与我们为难!主公没有放话,不可放女公子离开军营。”
“那他没有放话,你们呼吸用饭睡觉否?”姬临溪是真手狠,执木棍一头,重重扫过几人,“我说了!我母亲会留在这里!”
“女公子究竟有何事?”一名卫士被绊踉跄,无奈开口,“你同我们讲。若能帮上……”他们知道凉州大势已去,一个女郎掀不起风浪,但众位郎将都不在,没人能拿主意。
“替人收尸!”临溪怒道,“你们能帮么?滚开!”
卫士还在犹豫,她忽然从几人中间躲闪过去,疾奔至营道尽头,丢开木棍。随手解开一匹供以交替赶路的大宛骏马,一个纵身高高跃起,纤瘦身形在半空中扬起一道利落的弧,紧勒缰绳回头,轻蔑看他们一眼。
果断转身,喝马前行。
另一亲兵震惊:“那是韩将军的备马??”
“她怎么上去的?”他身旁卫士错愕,“??她还没有马高!”
领头卫士还算镇定:“我这就去给韩将军报信!你们看好那位使君夫人!”
李芝兰这时才气喘吁吁赶到,只看见一匹骏马凌乱疾驰,马蹄踩碎尘沙。
“这??”李芝兰跺脚,“这种烈马!会出事的!快去拦下来!”
几名卫士都还在呆愣,李芝兰叫道:“快去啊!”
这马被韩朔驯得极有灵性,虽知不是主人,不算稳健,间或嘶号,依旧遵循本能跟随马鞭动作,载着少女在驰道胡乱疾驰。
但终究是不曾亲手驯过的马,姬临溪长勒缰绳喝停时,马儿还是突然发了狂。
她力气太小,抱扯不住马颈鬣毛,慌忙调整成脸朝下的姿势,重重摔落在土坡上,胸膛传来剧痛。
狠狠擦掉一瞬间涌出的泪,跌跌撞撞起身,强忍痛楚,沿着郊外驰道找寻。这世道死人太寻常了,死去的人比有饭吃的人还要多。
如今姑臧城郊有并州营驻守,刺史府中人非并州士兵,尸首未必有人收整。
果然没有。大约只是一队并州兵路过看见,草草归置在一旁坡下,以野草覆盖。姬临溪咬牙爬上去,又伸出腿,慢慢下到坡地,找到雪宁阿姊,拿开野草。
胸口数枚长箭已被人拔掉,一夜过去,面色灰白,自眼睑至下颌,都已僵硬,腕骨冰凉。
身旁的三古也一样。他年岁更小些,个头也是很小。拔箭人力道不够,留了一段在少年心口处。
临溪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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