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1 / 2）

端化二十三年，腊月初三。

已是数九，一日寒尽一日，霜雪却迟迟未落。

云琼搁下笔墨，起身推窗。

院内一株玉兰已是光秃，枝头肥雀团簇，叽叽喳喳扰人不休，远瞧来倒似缀上密密麻麻的墨点。

晨曦微冷却柔和，穿透枝杈漫漫拂于团雀羽翅，为其染了些许瑰丽色泽，雀身在梢头跃上翻下，似予寒枝也似添了几分生气。

又尽一日……

她眸光凝滞了片刻，又在一阵鸡鸣声中回过神，她眼睫震颤一瞬，缓缓收回了视线，落回书案。待墨渍尽干，拾起宣纸一角轻轻抚过，又仔细折起叠放在旁侧，随后青玉镇纸拂平宣纸，复而起笔。

淳乐端着一盆茯苓盥面温汤转入廊下，经时见卧房窗牖大开，不由地眉间一紧，往内一瞧，云琼墨发如瀑盈在肩头，通身只着了一件素色单衣，她面庞白净，眼下却已隐隐泛出青色，连忙快步入内将冷风止了，走近时，按住云琼执笔的手，触手玉骨冰凉。

她扫了眼案头，其上素烛泣泪几近燃尽，旁侧宣纸折封更是垒了厚厚一沓，不由轻声埋怨一句：“姑娘又是一夜未眠？”

云琼清瞳滞了一瞬，却缓缓抬眼，轻笑摇头：“你知晓的，我贯来冬日早寤，睡不长久。”

淳乐抿了抿嘴，浑然不信，只是不信，却也不能拆穿。下月便是京安公子生祭，每每至此时，姑娘都要亲誊一百零八折心经供至佛前焚香。总也迈不过去......

“我哪里晓得，我只晓得今日兰夫人登门拜访，夫人教我好好为姑娘装点头面。”淳乐嘟哝一句，麻利伺候梳洗，待至妆镜前，动作却有些迟疑。

铜镜中，映出自家姑娘一张芙蓉面，抬眸间自是丰姿冶妍，夫人却交待要清妆淡如水，要合兰家的清正淡薄。

淳乐皱眉。他家已下了聘，兰夫人今日来，是同夫人商议来年结亲事宜。姑娘是相国之女，兰家郎君只是个医正，如今却要姑娘低下姿态。自俩家定下亲事，姑娘妆钿真是愈发素净，可分明?妍才更能显出姑娘姝丽气色。

她委实不能想通。

待换上一身天水碧云山织锦广袖裙衫，淳乐立在身后，瞧着镜中人清丽万方，可那双精致眉眼却始终浅淡，不曾凝起丝缕笑意。

要知道，今定下的可是日后常伴左右的夫君。淳乐怔怔瞧着，心中犹犹豫豫好半晌，终是脱口：“姑娘当真要嫁与兰家？”

云琼拂袖的指节瞬间顿住，片刻后，又顺着袖缘缓缓落下，嗓音柔泠轻缓：“我再不许人，母亲该急出满头白发了。”她轻轻停住，眼眸垂落遮掩住情绪，只说：“若简哥哥是爹爹瞧过的，母亲满意，待我......也是极好。父母之命，我总是该听的......”

淳乐直觉这话不对，可当下又分辨不出，只能嘟哝一句：“姑娘虽已过了出阁年纪，可也不过十九。我朝二嫁之风盛行，娇娘美妇尚可从容另许，又何况姑娘？依我看，姑娘如今年岁才是正正好，倒是夫人太过心急。”

云琼微微愣住，随即摇头，眼波回转浮过几丝轻笑，打趣一声：“尚未如何，你这丫头便盼我二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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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府门外。

一顶雕花紫檀马车将将停落，车檐坠銮铃，下悬一枚精致木牌，上篆“?”字。寒风掠过，落得几声清脆玎?。

兰?缓步落下马车，一袭苍青色圆领?袍，清隽出尘，随即回身挑开帷帘，伸手扶着母亲缓缓下车。

却尚未出了轿厢，身后忽地传过一阵沉闷的兵甲碰撞之声。他回身去看，只见兵卒持尖执锐，密密麻麻急涌向前，不多时，五步一人，瞬间将相国府围得水泄不通。

为首将领急急勒马，停在府门前，携令环视周遭，声音更是沁了寒铁一般：“传圣上口谕，相国云俨亵渎宸严，抄没私产以儆效尤。闲杂人等速速退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