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秦秧苗(1 / 2)
农历十一月的清晨,天边刚泛起蛋壳青,秦秧苗就从炕上爬了起来。
她穿上那件已经洗得发白,袖口和领口都磨出了毛边的蓝底碎花棉袄,拿起断了三根齿的木梳,仔细地梳理着那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之后将其编成两条油亮的麻花辫,用毛线绳仔细的缠好扎紧。
村里人都说她这头发比最上等的绸缎还要光滑。虽然秦秧苗从未见过真正的绸缎,但这个比喻却让她格外珍视自己的头发,每次梳头都格外用心。
穿戴整齐后,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刺骨的寒风立刻灌了进来,冻得她打了个寒颤。秦秧苗赶紧裹紧棉袄,在门口缓了片刻,等身子稍微暖和些,才搓着手往茅房走去。
秦家的茅房简陋得很??订上四个木桩做支撑,又围了一圈玉米秆,里面挖个浅坑,坑边垫两块石头,前面放个瓦罐。冬天寒风刺骨,夏天蚊虫肆虐,上个大号屁股上能叮出好几个包。
"前些年饿肚子的时候,连嘴都顾不上,谁还管茅房好不好?"秦秧苗想起母亲常说的话,不由得叹了口气。是啊,在连嘴都糊不上的年月,谁还有闲心管茅房?
陈秀娥时常追忆往昔:"这两年刚能吃上口饱饭,你们这些小年轻就忘了本!用草纸擦屁股?早年间谁家敢这么糟践钱?"她掰着粗糙的手指头数落,"树叶子、木头棍,能用上玉米骨头的都是好人家了。
当年媒人领我来相看,老远就瞧见你家茅房缝里插着玉米骨头......"她不好意思地顿了顿,"那时候就想,能用得起玉米骨头的,准是个不缺粮食的好人家。当时我就愿意了。"
秦秧苗默默点头。她太懂饿肚子的滋味了,那种前胸贴后背的绞痛,像有把钝刀在肚子里慢慢锉。
为了换回一点粮食,她曾把家里鸡蛋和青菜藏在身上,摸黑赶路去县城。一路上提心吊胆,听见狗叫就腿软,生怕被逮住"割尾巴"。
如今日子是比她妈年轻时好过些了,可秦秧苗想要的不只是吃饱穿暖。她娘觉得能吃饱饭、偶尔吃顿白面就是好日子,可她想要的更多。
去年村里分了田,政策也松动了,养鸡养鸭、做小买卖都不再被定义成"资本主义尾巴"。秦秧苗跃跃欲试,盘算着怎么多挣些钱,过上更好的日子。
养鸡养鸭多生蛋,又或者多种点菜?
"想都别想!"陈秀娥把纳鞋底的线抻的唰唰响,"刚吃三天饱饭就想着败家。哪来的多余粮食喂鸡鸭,光吃菜它们可不下蛋!"陈秀娥一盆冷水泼下来,"自留地的菜自家虽说吃不完,但是富裕的也有限,那才能多卖几个钱?"
"那就匀出些地种菜。"秦秧苗脱口而出。
"作死啊!"陈秀娥听闺女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话,气得直跺脚:“就咱家那几亩地,还得种麦子高粱玉米,长粮食填一家子的肚子的呢!”
“我看你真是吃了几年饱饭不知自己姓啥,庄稼地是能胡乱糟改的么?不趁着这二年年景好,多种些粮食存在家里,万一到了欠年,国家的公粮交不上,全家也都得跟着一起饿肚子。”
陈秀娥说的越发来了气,大骂秦秧苗不安分,不懂事,天天尽想着作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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