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重生(1 / 2)
暗色刺目的红。
带着铁锈腥味的血。
粘稠暗红的血如同蛛网一般,从面朝下倒在地上的人脖颈动脉的伤口处源源不断漏出,喷洒在墙上、桌上,又在狭小的卧房地面上张牙舞爪地蔓延开来,狰狞又恐怖。
血幕的枝桠尽头,是一双脏兮兮带土、打着补丁的粗布鞋。
粗布鞋的主人只用带着毛边的粗布条束起头发,发稍发黄干枯,几缕飘散在额头脸侧,肩膀微微塌陷内扣,膝盖微弯,含胸驼背,好像永远站不直似的,穿着一身带着重重叠叠补丁的褐色短打,膝盖和肩膀上沾着灰尘泥土,身体暴露出的皮肤呈现小麦色,黄的发黑,甚至带着鞭子抽过的长长交错疤痕,是长期干苦力活留下的印记。
武思忧发抖的手还提着兴致勃勃买来的半块猪肉,向来耷拉着眼角的无神眼睛此刻竟然睁到最大,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倒映出乔清宛面色发白地倒在血泊里的模样。
乔清宛素日里最爱干净,无论何时,即便沦落到最难堪的境地,也已然是体面且衣衫齐整的,此刻竟然衣衫凌乱地面朝下倒在地上,手腕、手臂和脖颈处都是青黑发紫的掐痕,身下的裙摆也是被人撕得凌乱,堪堪遮住膝盖,露出光洁的小腿。
他的脸上早就没有生气,额头淌下血来,黏在鬓边,最珍爱的银簪子此刻正插在他自己的脖颈上,喷出大股大股的鲜血,胸口的衣裳也被人暴力撕开了,露出白色的内衫。
“.........”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武思忧只觉自己的嗓子好像一瞬间被人毒哑了,他手腕发抖,嗓子发紧,最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恍然间只觉浑身的力气全部都被抽干了。
好不容易买来的猪肉掉落在地,无人再有闲暇顾及他,武思忧脱力,身体如同血肉瞬间坍塌崩散一般,重重跪倒在地上。
膝盖触地,却好似感觉不到骨头血肉摩擦地面的痛苦,武思忧神情发麻发木,手臂的几乎每一寸肌肉都在痛苦发抖,眼睁睁地看着死在血泊里的妻子,他不知道想到什么,浑浊的眼睛里淌下两行泪来,冲刷过满是尘土的黑黄脸颊。
他像一条被抛弃的丧家之犬一样,一边哭一边膝行爬到自己的妻子乔清宛身边,伸出手,想要碰一碰乔清宛的脸,却又反射性地收回来。
乔清宛素日最爱干净,他刚刚还做完苦力,手上都是泥灰,他不敢碰,怕弄脏了乔清宛的脸。
武思忧盯着乔清宛煞白煞白的脸,好半晌,才再度伸出手去,颤抖着扶着乔清宛的肩膀,将他从血泊里扶起来。
银簪已经插入脖颈大半,乔清宛身体发凉,脸上已经没有血色,眼睛也失去了光泽,带着死人的白。
即便知道乔清宛已经必死无疑,武思忧还是不死心,伸出手指,去试探乔清宛的呼吸。
........早已经没气了。
在意识到这个事实的一瞬间,武思忧耳边嗡的一声,只觉脑内似乎有一根线,被猝然绷断了。
等到他意识到什么的时候,他已经抱着乔清宛的尸体,心碎不已,嚎啕大哭起来。
哭声惊动了周围的邻居,很快就有人从打开的门口进来,见到面前血腥的一幕,纷纷被吓的面如土色。
胆子大的,替武思忧报了官。
很快,就有仵作和捕快前来,带走了武思忧和乔清宛的尸体。
“说,人是不是你杀的!”
县令一拍惊堂木,看着跪在堂下的武思忧,横眉怒目,头顶上“正大光明”的牌匾阴影压的武思忧背更弯。
武思忧没有读多少书,多年卑躬屈膝的贫民生活令他看起来有些憔悴窝囊,县令还未说话,他就被惊堂木吓的一个哆嗦,鬓边的几丝乱发随风一荡,显出几分凌乱和不知所措:
“回大人,草民,草民没有杀清宛........”
武思忧不明白自己明明是受害者,怎么忽然就变成犯罪者了,被坐在圈椅上的县令吓的面如土色,脑子也如同浆糊一般,不知道该怎么辩解,结结巴巴道:
“草民,草民真的没有.......”
“还敢狡辩!”县令怒斥道:
“本官听说,乔清宛身体病弱,不能怀孕,定是你积怨已久,怀恨在心,冲动之下杀了乔清宛,想要借丧妻另娶他人,为你传宗接代!”
武思忧根本没有这么想过,一口黑锅扣下来,砸的他头脑发懵,简直百口莫辩:
“草民真的没有,求大人明察........”
言罢,他低下头去,将头磕得砰砰作响,直至额头染上鲜血:
“大人,草民能娶到清宛,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草民从没有嫌弃过清宛身体病弱,不能有孕啊!草民是真心喜欢他的,怎么可能会嫌弃他呢?!”
可县令哪里听他的,当即就让人上刑。
先是杖刑,后是拶邢,用拶子夹着武思忧手指,迫使武思忧招供。
可怜武思忧前脚刚死了妻子,后脚又被人以“犯人”之名严刑逼供,哪里受的住,当即便疼的昏死过去。
可很快,他又被人用冷水泼醒。
烙刑,笞邢,各种刑法流水一样使在了武思忧身上,最终武思忧经受不住各项酷刑,招了供,承认是自己对乔清宛不能有孕这件事心有怨恨,一怒之下杀了他,想要另娶。
在大周,杀人需要以命偿还,武思忧杀害妻子,影响恶劣,最终被判死刑,三个月后处斩。
武思忧被处斩那天,刚好是八月。
原本是夏天,可刑场围满了观看的人,不知何时飘来了一场飞雪,落在了行刑者的刀上。
刀有些钝,砍进武思忧脖颈的第一下还卡住了,行刑者又拔起刀,重重砍了第二下。
人头落地,发出声响。
直到死之前的最后一秒,武思忧都不知道究竟是谁杀了自己的妻子,更不知道是谁凌辱了乔清宛,让他在衣衫不整中屈辱死去。
痛,太痛了。
武思忧痛的每一根神经都在打颤,只觉浑身发冷,闭上眼之前,还能看见乔清宛死之时,身下那大片大片的红色。
“咚??”
耳边忽而传来物体落地的声响,武思忧以为是自己人头落地的声音,可当他下意识摸向自己脖颈时,却摸到了一颗完好的脑袋。
“...........”
武思忧在一片昏暗中,缓缓睁开了眼睛。
面前是大片大片的交错灰色蜘蛛网,余光里破旧的黄色帷帐带着几处裂口和洞,漏风的屋顶露出头顶夜幕和星子,随着蟑螂老鼠的横行,而不断扑簌簌掉下破碎风化的砖石瓦块来。
想来刚才听到的声音,便是石头落下的声音。
身上的每一根神经都在发抖发颤,像是被人砍断一般疼,武思忧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死还是活,是鬼还是人。
他现在........又是在哪里?
躺了一会儿,武思忧终于积蓄起力气,掌心撑着身下扎人的稻草堆,缓缓坐起来。
他一只手撑着身体,一只手摸着光滑的脖颈,下意识抬起头,看向四周。
四周昏暗,到处是倒塌的桌椅、烛台、香炉、形状不一的乱石和稻草,武思忧虽然看不清,但却莫名觉得面前的这一幕,有些熟悉。
他好像是在........破庙里?
他在没有娶乔清宛的时候,一直住在破庙里,以乞讨为生。
武思忧不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不是刚刚还在刑场上,被砍头了吗?
武思忧又休息了一会儿,蓄了一点力气,想要站起来,但又因为左脚的剧痛而不得不踉跄几下,扶住倒塌的桌椅,才得以站稳。
桌上还带着香炉的灰,他沾了满手,顺手往身上一擦,随即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左脚,发现左脚已经溃烂生疮,带着诡异的弧度,像是被重物敲打过,以至于不能完全直立。
他疼的倒吸一口凉气。
他想起来了!
他刚刚来到云城的时候,因为是流民难民,没有户籍证书,所以被视为异类,加上被家人传染,患有瘴气,以至于脸颊发红生疮,人人都不敢靠近他,他只能龟缩在破庙里,偶尔出去乞讨为生。
所以他这是.........回到刚来到云城时了?
看着自己尚且年轻的手,武思忧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瞳仁震动,忽而负责墙,顾不上疼,绕过佛像背后,一瘸一拐地走到庙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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