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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45章 长乐小剧场(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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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的风利得像淬了冰的刀子,刮过毡帐时会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寒气随着缝隙钻进裙摆下面,长乐跪在厚实的羊毛毡上,膝下垫着皮子也挡不住那股子刺骨的寒意从地面传到她的膝盖。

长乐垂着眼双手捧起沉重的银壶,把琥珀色的马奶酒注入面前那只镶着绿松石的牛角杯里。

酒气混着烤羊肉的膻腥还有草原男人们身上浓重的汗味和皮革气息,沉甸甸地压满了整个王帐。

今天是首领宴请部落的勇士的日子,长乐被首领叫来给他倒酒。

铁戈部落的首领乌维,那个像熊一样强壮的男人占据了主位。

他一手撕扯着烤得焦香的羊腿,金黄的油脂顺着手腕淌下,另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搭在长乐肩上。

那手掌粗糙厚重,带着常年握刀磨出的硬茧,隔着薄薄的衣料沉沉地按着长乐的肩骨。每一次挪动,都带着一种不言而喻的、令人作呕的掌控。

长乐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随即又强迫自己松弛下来,维持着那副驯顺的姿态。

帐中喧嚣鼎沸,几个部落的猛士围坐在长桌旁,面庞被跳跃的牛油灯火映得通红。

他们粗声大气地谈论着即将到来的又一次对大楚边境的“巡猎”,言语间满是嗜血的兴奋和对软弱楚人的鄙夷。

杯盏碰撞,酒液泼洒,油腻的手随意抹在昂贵的羊毛地毯上。

“长生天赐福!”一个喝得舌头都大了的猛士摇晃着站起来高举酒杯:“跟着首领,抢光楚人的粮食、睡他们的女人、烧光他们的房子!让那些只会躲在城墙后面的软蛋尝尝我们草原勇士的弯刀!”

“对!抢光!烧光!”狂热的附和声浪几乎掀翻帐顶。

乌维哈哈大笑,志得意满,他另一只油腻的手伸过来捏了捏长乐的脸颊,力道不轻。

“听见没,我的小阏氏?你的族人们只配给我们草原的勇士做奴隶!”

他的目光扫过长乐低垂的后脑,那里,一枚小巧精致的赤金点翠步摇簪在她鸦青的发髻间微微晃动,在满帐粗犷的草原服饰和粗野的面容中显出一种格格不入的易碎的雅致。

那是属于另一个王朝的物件,在那里,金步摇代表着美丽与尊贵,而在草原上,这种脆弱的东西却是软弱的象征。

长乐从大楚带来的首饰仅剩下头上这个金步摇,这是乌维强制要求她戴着的。

长乐浓密的眼睫颤了颤,肩上的重压和脸颊的油腻感让她胃里一阵翻腾,她只能更紧地抿住了唇,直到舌尖尝到一丝腥甜的铁锈味。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点细微的刺痛,却是此刻唯一能让长乐保持清醒不至于立刻崩溃的东西。

耳边的狂笑和侮辱如同钝刀,一下下刮着长乐的神经。

刚来到草原时,长乐还幻想着能凭借她的力量缓和草原人对大楚的态度,缓和双方的关系。

然而,在草原上艰难生活了两年,长乐再也不会奢望这群野蛮人会懂得什么是生灵涂炭什么是和平。

现在,长乐只想在这里活下去。

哪怕受辱。

长乐强迫自己忽略周围的环境,去想京城春日里灼灼盛放的桃花,去想宫墙内青石砖上细密湿滑的苔藓,想母后寝殿里常年萦绕的安息香的气息,丝丝缕缕又沉静宁和。

想……那个永远鲜衣怒马、仿佛带着一身阳光闯进她世界的少年。

“长乐,别怕!有我在,谁也欺负不了你!”

城外猎场上,出来玩耍的长乐被几个不认识她的纨绔子弟围住,是谢无忧冲过来几下就把那些人撵得鸡飞狗跳。

少年回头,脸上还沾着蹭到的泥点,眼睛却亮得像落了星子。

谢无忧朝她伸出手,笑容灿烂得晃眼:“等我成了大将军,谁敢动你一根头发,我就剁了他的爪子喂狗!”

少年意气风发,在城郊猎场策马扬鞭,声音被风吹得清朗又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承诺。

彼时天高云阔,少年的背影挺拔如青松。

谢无忧这个名字在心底无声地滚过,长乐的心中泛起一阵尖锐的酸楚,随即又被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信念强行压下。

她挺直了背脊,哪怕肩上的手重得像山,帐内的喧嚣刺耳欲聋,但那个少年的誓言,却穿透了这一切,在她心底最深处燃着一簇微弱却不肯熄灭的火苗。

谢无忧。

大楚最后的脊梁,用兵如神的少年将军,他一定会带着他的铁骑踏碎这无垠的草原,把这令人窒息的王帐踩在脚下。

他会来接她回家。

这是维持长乐在这个处处吃人的异族领地艰难求生的唯一念想。

帐篷内热闹的宴席间,帐门厚重的毛毡猛地被掀开,一股裹挟着风雨的凛冽寒气骤然灌入,冲散了帐内的浑浊暖意,也让喧嚣的声浪为之一滞。

一个身披厚厚皮袄满面风尘的草原勇士大步闯入,他胸口剧烈起伏,喷出的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凝成一小团一小团的雾。

勇士单膝重重跪地,声音洪亮,带着长途奔波的嘶哑和一种难以抑制的激动:

“首领!大捷!南疆急报!楚将谢无忧率部驰援南疆守军于苍梧谷遭遇联军伏击,力战不退,身中二十七箭当场毙命!谢家军……溃不成军!楚都建康、谢家府邸,均已挂满白幡!”

“啪!”

一声脆响,突兀地撕裂了王帐中短暂的寂静。

长乐手中那只刚刚斟满的、沉重的牛角杯,毫无预兆地脱手坠落。

碎裂的杯角弹跳了一下,滚落在地毯边缘,琥珀色的马奶酒泼溅开来,在灰白色的羊毛毡上迅速洇开一大片狼藉的湿痕,如同污浊的血。

长乐僵在原地。她保持着那个双手微抬、虚握的姿势,仿佛那无形的酒杯还停留在她指尖。

方才帐内所有的喧嚣、油腻的手、肩上的重压……一切的一切,都在瞬间被抽离得干干净净。

视线骤然失重褪去所有颜色和声音,只余下那个勇士口中吐出的字眼,像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凿进长乐的耳朵,再贯穿整个头颅。

谢无忧……身中二十七箭……毙命……白幡……

每一个词都带着冰冷的棱角,在长乐空茫一片的脑海里疯狂搅动、撞击。

她微微张着嘴,却吸不进一丝空气,胸膛像被无形的手死死攥紧、揉碎。

不可能!

长乐猛地抬起头,第一次毫无避讳地直视着那报信的勇士。

在首领面前向来空洞的眼神中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濒临破碎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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