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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良久之后,皇帝轻叹一声,眉梢间竟是笼上一层薄雾般的怅惘,唇边牵起抹苦笑,声沉如水,“你说得是。朕自小对着这些图册,听太傅讲桑麻稼穑,然而??画里的谷穗无惧虫患,而万民的恸哭也无法穿纸而出,终究是……终究是隔岸观火。”
他话语中的寥落令宋瑜微心中微震,欲要开口,又恐僭越,唯有静立一侧,默默地聆听。
少年天子忽然转身,凤目里翻涌着复杂光影,眸心之中依稀有野火燃烧:“朕坐拥万里江山,可这双眼从未见过真正的秧田泥色,没听过市集里为半文钱的争执,不知寻常人家灶台前的愁欢……瑜微,朕有时想,这皇宫纵有九重宫阙,放到天下舆图上,不过这长卷中的一滴墨点罢。朕虽是天子,又何尝能离开这方寸半步,便是真踏足宫外,到了民间,无论愿与不愿,身后亦跟着整套皇城的规矩,所见所闻,又哪有半分真呢?”
这些话如针般扎进他心口,他猛地垂眸,长睫在眼睑下投出剧烈颤动的影。
皇帝确实曾踏足宫外,那年巡幸沧州,便是他初见圣颜之时。彼时他并不知这少年天子胸有沟壑,只将他视作了孤注一掷的浮木,满心想着若能得九五之尊顺水推舟,那他与她或许都可攀附天恩,平步青云。
如今方知:原来他当年那不齿行径,非但是负于她,也……
“陛下……”他涩然开口,缓缓跪地,“臣有罪……”
皇帝闻言,微微一愕,旋即了然一笑,声音里已收了寂寥:“起来吧,这回不是怪你。”
他还想出声,皇帝却上前一步,将他挽起,力道沉稳,待他站定,又噙着笑意道:“既肯认罪,瑜微,你可愿认罚?”
饶是他素来镇定,此刻也不禁身形一僵。皇帝见状静立片刻,忽而抬眸凝住他,声线低而清晰:“朕既许过你绝不相强,便不会食言??可曾失信于你?”
他赧然,耳尖又不觉发烫,敛容恭敬道:“臣愿领罚。”
皇帝颔首:“好。朕尚有些许庶务待理,等入夜之后,再来明月殿寻你,你候着便是。”
说罢,也不待他回应,皇帝便已转身,带着方墨等人,如来时一般迅速地离开了明月殿,只留下一室的寂静和他满腹的疑云。
他缓缓踱回内室,试图捧起书卷,目光却无法在字句间停留分毫。
无奈之下,他将书卷放下,出了殿来,信步走到那片曾开得如火如荼的梅林中。
瑜微……
他闭上眼,此刻满地落英,枝头尽是新抽出的、带着绒毛的嫩绿叶片,他却分明于春寒料峭中嗅到清冽的梅香。
当时,少年天子美目如炬,声冷如凝霜:“朕未许你死,你便当惜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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