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私心(1 / 2)
宝庆府衙古槐堂。
烛光照亮一张信纸,其上小楷遒劲有力,但细细看之,又会发现写字者有些心慌意乱,笔锋略显凌乱。
熊茂松的目光从信纸上挪开,古井无波地说道,“彭克?去见了彭公。彭公写下此信,便触柱自杀,大同社让彭克?带回了此信与彭公尸首。”
坐在他身边的干瘦老头兀地发出一声怪笑,“罪有应得!”
熊茂松没有回话。
他以前还疑惑这位龚老先生为何如此痛恨彭克济。
这些日子多方打探,才知龚守忠不但恨彭克济,并且厌恶几乎所有与他年龄相近的邵阳县士子。
此事源于龚守忠少年时的遭遇。
龚守忠祖父本是外籍,在龚守忠十五岁那年落籍邵阳,同年龚守忠取中生员。
一个外来人占了本地的生员名额,自然引得众多士子不满。
而龚守忠父祖只是商人,没有背景,愤怒的邵阳士子便群起攻之,龚守忠顿时成了过街老鼠。
若非当时的宝庆推官丁启睿惜才,帮他跟学道打了招呼,送他去南京游学,龚守忠能不能取中进士,还真不好说。
少年人意气风发、心思敏感,何况龚守忠取中生员,正是志得意满、扬眉吐气的时候,结果遭此打击,又不得不在外地游学十年,其中辛苦自然成了一生难忘的仇恨。①
“蘅皋,大同社交予你的名单不妥,余以为应当再添上几人。”
龚守忠脸上洋溢着浮夸的笑,熊茂松动了动身子,让自己的脸庞离烛光更远了些。
半晌,龚守忠疑惑地看向他,他这才说道,“葵仲先生,只要有证据,自然可以加。”
龚守忠对他的答复并不满意,脸色不善地冷哼一声,熊茂松只当没听见,又发出一问,“葵仲先生,不觉得大同社有些……危险了么?”
“危险?”龚守忠一张老脸又是嘲笑,又是不可思议,“蘅皋,你莫被那些蠢货的言论迷惑了。
“且不论刘今钰是个女人,单论刘今钰建农联此举,便注定走不远。一县之内,大同社尚可吸纳佃户,逼得大户不得不减租。
“可若到了一府、一省之地,十数万乃至数百万的佃户足以将大同社拖垮。而若是大同社选择武力,不但破了自己的规矩,还会逼得大户联合反抗。
“大同社若聪明,便会局限在邵阳一地,最多往临县扩展一些。大同社若蠢笨,自然会自取灭亡。便是朝廷,也不敢与一省乡绅作对!”
龚守忠顿住话头,忽地显出一丝促狭,“何况,便是大同社要造反,观其作为,此时也定是想韬光养晦。
“一两年内,大同社不会有异动。反而有大同社在,官府不必下乡催缴,不必与乡绅磨嘴皮子,税粮定然全额上缴。
“蘅皋,你舒舒服服过上两年,兴许还能得个好考评。等大同社成了反贼,你却已高升。这与你而言,有甚不好的?”
熊茂松默然不语。
他所想的,不是什么高升。他只是一个举人,再高升也升不到哪去了。
说句实话,他不过被温和等地的现状触动了。他真想看看,在刘今钰的理念下,邵阳县会变成什么模样。
倒是龚守忠的这番话,令他感慨,曾为科道官员的龚守忠为何会如此?
是私心大于公心,还是真的认为大同社不足为虑?
他正沉思,便见龚守忠起身告辞,他亲自送龚守忠离开,然后回了内衙休息,却一夜未眠。
第二日的府衙甚是热闹,唐懋钦、何天安等带着浩浩荡荡数十人上门讨要说法。
彭克济之死,倒是彻底让他们团结了。
但任谁都看得出,这种表面上的团结不堪一击。
熊茂松将彭克济遗书的手抄本分发下去,其上是彭克济自述他挑拨主佃关系的手段,以及企图诱发民变,并借平乱之功复出的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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