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商路(1 / 2)
徐渭进了内殿,抬眼间便瞧见那暗木龙纹的万历柜上,散落着展开的通政司的奏疏,从柜顶一直延伸至地面,隐约可见大臣们联名上书的签印密布其间。
一阵低沉的咳嗽声自宝座上那明黄的身影传来,徐渭随即下跪俯首,“臣,徐渭,恭请圣安。”
皇帝没有赐起,伴随着茶盖沿着杯沿轻轻摩擦发出的清脆声响,头顶传来低沉的声音,“朕记得,杨顺清案是裕王亲自前往热河厅解了你的围困?”
徐渭跪立挺身,未敢窥探天颜,只见御案之上,龙袍袖边茶盏轻袅升着热气。
他恭敬地回禀道:“臣那时还在都察院,追查私盐案的幕后主谋,循迹到了热河厅。可杨顺清是屯军守将,微臣不敢擅自打草惊蛇,就求到了裕王那儿。”
皇帝闻言,轻轻哦了一声,道:“我那弟弟,轻易不会插手政务,却为当时一个都察院小官奔到了热河厅,这是为何?”
徐渭心内一紧,联想到方才入厅时看到的散落奏疏,猜测这是严相的计谋,只是不知这个节骨眼怎会翻捡出陈芝麻烂谷子的旧案来。
裕王当时是因着恩师才会插手此案,这层关系可千万不能吐口。
皇帝已是迟暮之年,有望继位的皇子都年纪小,难当大统,这时亲弟弟若与当朝大儒有私交,在多疑皇帝这,可是霍乱超纲的大事了。
徐渭感到了上方威压的视线,一股寒意顺着脊骨直驱而上,他忙敛了心神,道:“说来惭愧,微臣方科举及第时,因画山技艺纯熟狂悖了一阵,得了裕王贬斥,才方知山外有山,微臣那点微末笔触在真名仕那儿不及望其项背。一来二去,微臣与裕王也算神交已久。”
徐渭这话半真半假,其实他在热河厅前连裕王的背影都没见过,但当年王爷的确是指点过他的画作,经他人之口。
皇帝闻言,顿了一会儿,用虚拳轻抚嘴角,强忍住即将咳出的病灶,身体缓缓后仰,靠在那明黄色的靠背上。
过了好一会,皇帝才让徐渭知晓了始末。原来真的是严贞党上疏恩师交通裕王,意欲颠覆朝纲,奏疏虽在皇帝这压下来了,可杨大儒与裕王通信的证据却戳在皇帝的心坎里。
皇帝话不好明说,但此时殿内的君臣彼此心照不宣。
严贞虽把持朝政,但皇权仍在皇帝手里,可裕王若有意这把明皇交椅,皇帝的危机就不再是君臣制衡了,这江山就要换个人来坐了。想到此,初秋的闷热里,皇帝后脊泛起了阵阵冷汗。
皇帝挥了挥手,徐渭退下的当口,忽闻圣上对身旁人吩咐,让宋淇之面圣。宋淇之是皇帝培植的另一位锦衣卫指挥使,原是为替换邓瑛而准备的。
徐渭猜测,皇帝还是要亲自查证恩师与裕王的交往证据了,既怕是中了严贞的调虎离山之计,又怕是未能将星星之火及时扼杀在摇篮里。而自己曾是恩师的爱徒,皇帝不敢赌他的立场,调查这事的真伪就派宋淇之去了。
这是严贞的计谋,恩师犯言直谏,严贞的反击就是让恩师自陷于风口浪尖,没有精力再去施压朝堂定自己的十宗罪了。
真是一番好算计,徐渭面上挂起了冷笑,趋步往墀台走去。桥底下走来了一人,正是他嘴里咂摸的严相,这里是去往宫里内阁值事房的必经之路。
徐渭停了步,站在桥中央视线与那人对上,过了半晌才躬身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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