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山有木芝(1 / 2)
宝丰十二年秋,元稹帝与江皇后同乘金银车,至洛阳城外一处皇林秋猎。
其后另跟两辆红锦副车,一车四人,两车计八,共装着江皇后膝下的八个养女。
一过半日,女郎们控制不住的腰酸腿软,正午之前总算停摆,教养女官何内司之声在外响起:“观星阁已至,小心侍奉女郎们下车。”
木芝也不冲头,只选在最后一个出了车。
女郎之一刘玉霖停留在车头挡住木芝视线,她才有弯下腰的苗头,便听何内司劈来呵斥:“一块帕子而已,值得女郎弯腰去捡吗?”
刘玉霖怯道:“可这手帕,是阿母在我离家前所赠.......”
“有失贵女风度,不允。”
听此一言,刘玉霖只得收敛情绪,端正步姿,红着眼下了车。
何内司处理好她,又见木芝原地眺望远处,拧眉,“你也愣着做什么?”
木芝回神,将目光从帝后驻下的祭江台处收回,下瞬,见那绢帕随风后退,被一马上的年轻郎君截下,若有所思——此次秋围本就是这些男子们的主场,可江皇后不避车马劳顿,执意将她们所有人都带过来。
这没有必要,所以她这般行事是为什么?
木芝一路上都在思索此事,当下,见着这幕,她却忽而了然。
等她良久不见她动作,何内司上前两步要来催促,木芝却比她先张了口,嗓子里轻吟一声,扶着额,像要从车上摔下来,倒让何内司心紧了紧,亲自上前将她搀扶下车。
“怎么,斥你一句,你还不舒服了?”
木芝怯懦乖羞地低了头:“怎怪内司?是我起早了,在车上便一直头昏想吐的。”
说罢真干呕了几下,额上也浮起细汗,步伐虚浮着跟随前人入了阁。
何内司在后摇头。
“可惜是个地方郡守之女,小门小户,身体如此孱弱,只怕将来也不好生养.....”
观星阁在山阴处,暂且凉爽。
几人刚刚坐下,便听鼓声猛然击打,有男子吼声跟随风浪袭来,女郎们闻声也都凑上前去俯身瞧热闹。木芝受刘玉霖等人邀请,只说自己有些不舒服,手里的扇子涩涩摇动,整个人看上去也是有气无力,状若昏厥。
刘玉霖有些担心,让何内司为她寻来医正。
正午的烈阳里,木芝闭眼听着那医正议论:“应是过了暑气,须得躺在阴凉处休息。”
何内司闻言脸上闪过一丝不悦,将将照顾人去内间服药睡下,就见皇后身边的常侍秋元已在门外等候。
”娘娘正找内司呢,“二人避开了闲人,秋元才低声道:“娘娘说了,祭江时就是天时地利的好时辰,江神脚下有千秋百代,陛下想纳些女贵人求得子嗣绵延,千秋不灭,百官焉能明文反驳?要你带上这些妙龄女郎过去,趁此让陛下相看一二。”
何内司颔首。
但.......
“有一女郎过了暑气,陛下跟前恐要缺上她这一人。”
秋元:“她要紧?”
何内司复又颔首:“是木郡守之女,木芝。”
二人沉默一瞬。
随即,都将目光转向竹帘所挡的内间。
木芝吃了凉汤,又被点上一支安神香,在药力作用下昏昏睡去,奈何,她这一觉睡得并不算踏实。
梦中荆河的污水再次汹涌着淹掉了她的身体。
口鼻已被腥臭的水藻塞满,咸涩刺喉,几乎堵得她呼不上来气,她意识清醒片刻,便凫水往上,争取在昏死过去前浮出那片光亮的水面,吸入一口新鲜的空气求得生存。
可下一瞬,那阴魂不散的木船顷刻间,也朝她求生的水面压覆而来。
船上人化在水后看不清面目,居高临下欣赏她的临死挣扎,发出阵阵轻蔑而猥琐的笑声,“贱骨头还敢跳河,行啊,你就去喂鱼去吧!又野又贱的命真搭在我船上,我都还嫌晦气!”
她拼命摇头,手脚乱蹬着吐出水泡。
奈何身体开始不受意识地往下沉去,指缝和眼中拼命抓住和渴求的那点光亮,还是一点点消失了。
不,不!
她绝不要就这样死了!
她才十八岁,她好不容易逃离那令她恶心憎恶的一家,逃离了荆州,她发誓余生一定要过好日子!
天下之大,谁敢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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