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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栀礼花了身上有且仅有的一半钱,奢侈地打了个车,去找秦笑前,先回了趟蒋继宗家。
20分钟后,出租车在老城区停下。
蒋栀礼下车拿了行李,站在老小区门口,打量着这片地方。
蒋栀礼初三前都住在这里,所以对这儿一点也不陌生。
一站到这,那种不愿意面对的、令人呕吐的熟悉感扑面而来。
她住这那会儿,高婷和蒋继宗还没有离婚。虽然没离婚,但是蒋栀礼有且仅有的记忆里,也只是无休止的争吵。
争吵内容每每都是从高婷的“我为你做牛马这么多年,你呢?你整天跟你的朋友出去喝酒打麻将,正经工作没一份!你把这个家当旅馆是不是?要不是为了孩子,我早跟你离婚了!”??到蒋续宗的“这么多年谁在养家?你个女人懂什么?我不打麻将家里钱怎么来?你这些年还不都是靠我打麻将养活的?”结束。
那些陈词滥调,蒋栀礼听得耳朵都起茧子甚至可以倒背如流了。
有时候吵到忘我,家里乒铃乓啷地锅碗瓢盆换了一套又一套,她爹蒋继宗对这个家满不在乎态度了无所谓,而她妈高婷生起气来一腔怒火连蒋栀礼一起骂,说你们蒋家没一个好东西,后来的蒋栀礼学乖了,如果不想被迁怒,不要哭、不要劝架,最好安静地、乖巧地就在交火的时候躲在房间里不要出来。
小时候的蒋栀礼不明白爸爸妈妈为什么吵架、人和人之间为什么要这样相处,疑惑于在学校接受的沟通教育似乎在这个似有若无的家竟然荡然无存;后来的蒋栀礼不明白像蒋继宗这样成天吃喝玩乐以打麻将为生没有任何责任感的人,怎么会有孩子?怎么配有孩子?
似乎,在这个家,人人都有难言之隐。
蒋栀礼觉得,这个世界上最可笑的就是,做父母竟然是不用通过资格考试的。
后来,蒋栀礼只记得,那是初三上学期期末考试结束的一天,蒋栀礼放学到家时得知,两人已经把离婚手续办好了。
蒋栀礼说不上高兴,也说不上不高兴。
说实话,她不明白自己该有什么样的反应了已经,也不明白在这些人的眼里,她有没有资格有什么反应。
那会儿高婷把离婚证放到桌子上,坐在饭桌边上对刚回到家的蒋栀礼说,“你也别怪妈,你爸那个人你也知道,没骨气又好面子,家里没几个钱他全拿去打麻将了,正经工作没一份,妈妈实在受不了这样的日子,要不是为了你,我早就离婚了,虽然父母离婚了,但这都是大人的事,你只管好好念书,你要知道,妈妈是爱你的??”
蒋栀礼站在门口,目光死死地盯着鞋子上斑驳的污渍,一声不吭。
她有点不太理解高婷口中的爱是什么样的爱。
她只知道,大人口中的爱是当不得真的,有时候是一种控制、有时候是一种免责声明,而14岁的蒋栀礼也知道,预期中的转折如期而至??
高婷沉默了半宿,终于说出了那句话,“但是妈妈暂时不能带着你,妈妈有自己的苦衷。”
蒋栀礼只是点点头,低头细声说了句“知道了”,就回了房。
蒋栀礼甚至懒得问为什么?
一开始,她也觉得蒋继宗是这个家无法幸福的刽子手,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逐渐对高婷也失去了期待,她对这些人说的话压根没有反驳的欲望。
傻逼。
蒋栀礼觉得他们全是傻逼。
刚离婚那会儿,蒋栀礼是跟在蒋继宗身边的,但后来蒋继宗还是整天吃喝赌乐,蒋栀礼在家里有一顿没一顿的,蒋栀礼外婆知道这事觉得她可怜,便把她接过去了。
于是这些年,蒋栀礼一直跟在外婆身边。
后来高婷再婚和现任丈夫买了个四室一厅,终于有蒋栀礼的房间了,就把她接了过去,但在那个四室一厅没住多久,蒋栀礼外婆生病,蒋栀礼又转回容城跟外婆一起过了。
蒋栀礼一想到时隔两年,等下要见到蒋继宗那傻逼,心里多少有点烦躁。
她站在小区门口,吹了15分钟冷风,才提溜着行李,磨蹭着走了进去。
小区这房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蒋继宗父母留下来的公租房,后面允许买卖了就被低价买了下来,后来也成为了经人介绍认识的蒋继宗和高婷的婚房。
小区外立面没有瓷砖,都是水泥,水泥外墙经过长久以来的风吹日常,看起来已经破旧不堪,尤其是被湿气侵蚀的一楼,青苔斑驳,从下往上被爬山虎这种植物占领了,这些深绿色的藤蔓蜿蜒又曲折地紧紧地攀着破旧的楼房,让人看了有种被缠绕的呼吸不畅感。
脚下的道路也是水泥地,甚至没有路灯,每一栋楼梯口周围都停满了密密麻麻的电动车。
一眼望过去,黑得没有尽头。
熟悉的,沉闷的,压抑的浑浊的空气入侵蒋栀礼的五脏六腑,令她的全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抗拒着接下来一年要住在这个地方。
她深吸了一口气,循着记忆往尽头走。
老小区没有电梯,蒋栀礼一口气把箱子拎上了七楼,站在701门口。
蒋栀礼面无表情地望着那扇门。她搁那站了仿佛有一万年之久,久到她没敲门,“咔哒”一声,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门里面露出一张有点颓的中年男人的脸,中年男人单眼皮、眼尾往下耷拉着,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窝囊的气质,蒋栀礼看见了他眼下的乌青,据自己对他狗改不了吃屎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了解,他昨天估计又是通宵打了一晚上的麻将。
蒋继宗看见门口的蒋栀礼时,也愣了一下。
蒋栀礼对他的反应感到有点无语。
一个月前,蒋栀礼就给蒋继宗说了她因为户籍问题,只能在这边参加高考的事,但从蒋继宗见到她出现时脸上那显而易见的诧异,蒋栀礼觉得他估计早就把这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但,蒋栀礼若无其事地抬起手,打了个招呼,“嗨,爸爸。”
蒋继宗脸上划过的意味不明的诧异、以及他微皱的眉头,让蒋栀礼觉得,他估计没想到自己被高婷接走后,还能杀个回马枪。
蒋栀礼:“......”
蒋继宗没跟她寒暄,像是着急要出门,但是他还是着急忙慌给蒋栀礼回房找钥匙去了。
蒋栀礼把行李箱拉进来,走到客厅沙发上坐下,打量着客厅的陈列。
大部分还是过去记忆的样子,正方体款式的毕路老电视电视、南方特有的红木头镂空沙发,以及沙发后斑驳的铁窗和一面面掉灰的墙、发霉的墙根。
蒋栀礼收回目光,注意到电视旁边还多摆了个鱼缸,里面有两条鱼,一条追着一条游,像是在打架。
就在蒋栀礼看那两条鱼打架看得出神,蒋继宗从房间里出来朝蒋栀礼走过去,看见他过来的蒋栀礼收起手机抬眸,敌不动我不动地、漆黑的眸子安静地跟他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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