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2 / 2)
民国三十二年三月六日黎明,南京城裹在凝滞的寒雾里。雨花台天文台旧址的青铜穹顶结着三指厚的冰棱,程墨白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积雪,黑色风衣下摆凝成冰甲。积雪在脚下发出咯吱声,像极了三年前金陵女子师范学堂旧楼木地板的呻吟——那夜林曼婷为他挡下宪兵队子弹时,血珠也是这样渗进木地板的缝隙。
他单膝跪在观测台残破的汉白玉台阶前,从怀中掏出染血的锦袋。林曼婷的金牙假体在晨光中泛着青灰,牙冠内侧的微型胶卷用蜘蛛丝般的铂金线缠绕着。程墨白摘下皮质手套,食指被冻僵的匕首刃割出血痕,暗红血珠滴在雪地上,竟凝成并蒂莲的形状。
"气压计指向7时,敲击玄武岩三下。"图纸边缘的针刻小字在晨光中忽隐忽现,仿佛是用血混着骨灰写就。程墨白盯着那行密语,突然想起1937年冬夜,林曼婷在他掌心用指尖画符:"玄武岩下藏着周教授的量子钟……"当时她发间的茉莉香,此刻却化作雪地里若有若无的苦杏仁味。
微型胶卷在体温下缓缓舒展,泛黄的硫酸纸透出血色纹路。程墨白用银镊子夹住边缘,对着东方天际渗出的鱼肚白举起。观测台地下三层的平面图在晨光中显形,密如蛛网的甬道间,竟用朱砂标着"雪割草培养舱"五个小字——那是76号实验室最机密的毒气项目代号。
他的呼吸在防毒面具里凝成白霜,怀表里的并蒂莲照片突然发烫。照片背面用隐形墨水写着:"观测台时漏室,松本千鹤的胎记在左肩。"程墨白摸到锁骨处的弹孔疤痕,那是林曼婷用身体替他挡下的流弹留下的印记。此刻疤痕突然灼痛,仿佛地下三层的量子钟开始震动。
雪地上,林曼婷扯断的条形码在寒风中飘摇。程墨白用镊子夹起那片带血的塑料,对着晨光细看:条形码数字竟是"1937.12.13",南京城陷落那日。塑料边缘沾着铂金碎屑,在放大镜下显出细小的梅花烙痕——与父亲实验室失踪标本的标记如出一辙。
他忽然剧烈咳嗽,染血的雪沫溅在图纸上,恰落在"气压计"三字。怀表指针突然疯转,秒针刮擦表盘的声响与远处日军岗哨的汽笛声重叠。程墨白将胶卷塞进贴身衣袋,转身时瞥见雪地上蜿蜒的血迹,那形状分明是林曼婷当年用口红在他衬衫画的并蒂莲。
她曾经陪伴他出生入死,她又是个日本特务,程墨白握紧双拳,指甲陷入血肉浑不自知,为什么明明知道她害死了这么多战友和亲人,自己却对她恨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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