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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易安史笔(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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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梁光复的捷报,如同惊蛰春雷,裹挟着北地的硝烟与滚烫的赤诚,一路飞驰南下。穿越疲惫而渴望胜利的中原腹地,跨过波光潋滟的淮水,最终撞开了临安行在略显沉闷的宫阙。消息所至,江南震沸,街头巷尾欢声雷动,米酒沽空,连垂垂老叟亦捻须垂泪。

临安,凤凰山行宫。

虽名为“行在”,宫室营造仍不失皇家气象,只是较之旧都汴梁,更多了几分江南水榭的婉约与权宜之计的凝重。此刻,维系着帝国南方命脉、为北伐源源输血的核心中枢,由郑太后和几位同样历经磨难、矢志抗金的重臣坐镇。

殿阁内灯火彻夜长明。堆积如山的文书、舆图几乎吞没了桌案,空气中弥漫着墨香、汗味与凝重的焦虑。

政事堂主持全局的,是参知政事陈康伯。这位以沉稳坚毅著称的老臣,眉宇间的纹路如同刀刻斧凿,每一道都沉淀着靖康以来的国恨家仇。他面前摊开的是密密麻麻的调拨清单。

侍立其侧的,是同知枢密院事张浚,虽经历过富平之败的挫折,但抗金意志从未动摇,目光如炬,紧盯巨大舆图上纵横交错的补给线。

另一旁,则是签书枢密院事胡铨,这位曾以一封《戊午上高宗封事》名动天下、力主斩秦桧头颅的硬骨头,此刻眉头紧锁,手中朱笔疾书,批阅着雪片般飞来的军情战报。

“韩帅太原府方向,急催弩箭二十万支!神臂弓五百张!军前告罄,箭塔如林,却空张其臂!”张浚声音沙哑,手指重重戳在大名府的位置上,“转运司言库存不足,需调集三路物料!”

“黄河延津渡口!”胡铨接口,语气急促,“民夫征调已达七万!然工部急报,浮桥巨缆铁锚,因矿料转运迟滞,尚需……半月!”他忧心忡忡地望向窗外,“夏汛将至!黄河一旦涨水,浮桥难立!渡河战机稍纵即逝!”

陈康伯眉头紧锁,目光如同鹰隼般掠过清单,沉吟片刻,声音低沉而坚定:“箭!弓!乃军之胆魄!缺一不可!胡签书,即刻以枢密院急令,行文江东路、福建路!严令各州府库底子刮干刮净!哪怕勒紧江南腰带,也需十日内凑齐装船!延误者,提头交付韩帅军法!”

他转向张浚:“民夫不足,强征不可取,易生民变。着调两淮水军督造营、杭州修造司厢军精锐,即刻北上延津、白马渡口,顶替民夫!工部所需缆锚……张同知,你亲自与鄂州军器监快马联络!暂停其他非急务,倾尽鄂州库存及工匠人力,优先供给此物!不得有误!黄河水情……人力难驭,唯愿天佑!”字字千钧,不容置疑。

沉重的压力在殿内凝结。此刻,维系这条庞大生命线的责任,几乎与前线血战等同。任何一个数字的疏漏,都将以将士的生命为代价。

就在三人殚精竭虑之际,殿外传来通传:“禀参政、枢相、签书,通直郎、秘阁修撰李易安居士殿外求见。”

“李清照?”陈康伯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与敬意,放下朱笔,“快请!”

片刻后,一道清瘦却挺直如修竹的身影,步履沉稳地踏入这充满铁血意味的殿堂。李清照。

昔日的“千古第一才女”早已被家国巨变碾去所有浮华。明诚逝去的心痛、金石文物散尽的绝望、颠沛流离的风霜……如同无情的刻刀,在她容颜上留下深刻痕迹。鬓发染霜,眉眼间凝着无法化开的忧思,唯有那双眼睛,在风霜雨雪的淬炼后,清澈锐利如寒潭映雪,深处燃烧着永不屈服的、沉静坚韧的火焰。

她一身洗得发白、半旧却纤尘不染的深青常服,褪尽铅华,只余一身沉淀的书香与历经劫难而愈发凛然的气节。行至殿中,深深一揖:“老妇李清照,见过参政、枢相、签书。”声音沙哑低沉,却字字如石落深潭。

“居士不必多礼!”陈康伯连忙虚扶,语带敬重。张浚、胡铨亦颔首致意,目光复杂地凝视这位饱经风霜而不倒的奇女子。

李清照并未直起身,她的目光缓缓扫过殿内那幅巨大的《两河、京畿抗金形势图》,如同干渴的土地寻找甘霖。最终,她的目光牢牢锁定在那个刚刚被重新点燃红点的位置??汴梁!

两行热泪,决堤般无声滑落!那不是软弱,是积压在胸中十数载、目睹繁华成焦土、亲朋化枯骨的彻骨之痛!她深吸一口气,强抑哽咽,声音带着破釜沉舟般的决绝:“参政!枢相!签书!老妇今日……听闻……王师已复汴梁!陛下……御驾亲征,三军用命……连战皆捷……收复神京!”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压抑了千年的火山喷薄:

“此……此乃昊天垂怜,太祖太宗圣灵护佑!更是不屈宋民……亿万亡灵……泣血化碧所求得的……一线再造生机!老妇……喜难自禁,悲从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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