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休整,也是备战(2 / 2)
被炸裂、烧灼变形、布满刀痕箭孔的胸甲;
曾经护住骑士大腿与马腹的护腿马铠(髀秋),现在像破烂的铁皮卷曲在一起;
专门保护马面的“面帘”,很多被打穿或被砸瘪;
还有沉重如铁疙瘩般的兜鍪,以及散落各处、连接甲片的铁环……
阳光照射在这些冰冷的、带着暗红锈迹和污血的甲片上,折射出沉重而诡异的光。每一片残骸,都诉说着郾城、颖昌那场惊天动地的血战,也见证着金国这支王牌精锐近乎全军覆没的惨烈下场。
“岳帅,这些玩意儿,分量是真不含糊。”吴?上前一步,弯腰捡起一块相对完好的胸甲片。那是双层的熟铁加冷锻工艺打制而成,厚重异常。他抽出随身佩刀,用刀背重重敲击了一下,“铛??”一声沉闷悠长的金属颤音响起,显示了其惊人的硬度和韧性。
“金狗这套行头,从头到脚连人带马裹严实了,那就是个铁坨子!弓弩难入,刀砍不动,寻常步卒拿它根本没办法。当年在和尚原,没少让咱们吃苦头。”吴?语气中带着一丝感慨,也有一丝终于“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畅快。
岳飞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目光如隼鹰般扫过这片钢铁坟场。他的大脑飞速运转着,将这些破碎的零件在脑海中重新组合,还原成那些曾在战场上横冲直撞、带来无数噩梦的钢铁怪兽。但此刻,在他眼中,这已非单纯的敌人武器,而是蕴含着巨大价值的资源。
“其弊在于‘重’字!”岳飞的语气冷静而精准,指出了关键,“人着全甲,再加上马铠,分量何止数百斤?非神骏良驹、非体魄如熊、技艺精湛且配合默契的骑士,休想驾驭!金军铁浮屠能驰骋,靠的是海东一代代育出的好马,靠的是白山黑水间女真健儿自小的骑射摔打!代价高昂,损失难补。”
吴?放下甲片,接过话头:“正是此理。所以金狗这铁浮屠,向来是当作压箱底的宝贝,轻易不用,用之必胜。但对我军而言……”他和岳飞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闪过的同一道凌厉光芒。
岳飞的声音斩钉截铁:“我军士气如虹,更胜金军鼎盛之时!军中悍勇之士辈出!若精选力大、骑术精湛士兵、配以从缴获和金营中挑选的好马良驹,再以此等重甲为凭……”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淬火的利刃,钉在那些冰冷的甲片上:“不需多!只需一支千人之数的铁甲重骑!不用于正面冲锋消耗,而是作为一柄无坚不摧的‘尖刀’!在战局胶着、敌方阵型松动之时,由一悍不畏死的猛将率领,骤然自侧翼或中央薄弱处突入!凿穿!贯穿!撕裂!”
他右手猛地凌空劈下,仿佛斩断了无形的阻碍:“其势,当如天罚!摧枯拉朽!其威,必百倍于昔日金国铁浮屠!”岳飞的声音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信念力量,“金军见之,必心胆俱裂!此乃诛心之刃!”
吴?抚掌,眼中精光大盛:“岳帅此言,深得我心!此铁骑一出,不独破敌,更可扬我军威!金狗视重甲为骄傲,若见其覆于我军甲士马蹄之下,被碾为齑粉,这摧折其士气的功效,恐怕比歼灭一支万人队还要来得迅猛!”他想到了那些被铁浮屠蹂躏过的旧部眼中的恐惧,若能以其人之道反制,是何等畅快!
方案已定,谁来驾驭这柄沉重的“诛心之刃”?几乎不需要思考,一个如同燃烧烈焰般的名字瞬间涌入两人脑海!
“高宠!”
“非高将军不可!”
两人异口同声。
那个在郾城战场,以凡人之躯直面铁浮屠冲锋的“赛霸王”!那个被女皇陛下亲冒矢石的勇武激得血勇沸腾、自愧不如的神力战将!他有无匹的神力,足以驾驭沉重的甲胄和兵器;有惊人的平衡感与战斗本能;更有一颗如同狮子般无所畏惧的雄心!让他来统帅这支披着仇敌甲胄的复仇铁骑,以其至刚至强的力量,去粉碎敌人的骄傲,再完美不过!
岳飞当即下令:“传令!选健卒,配壮马!着工匠营,立即点验分拣!完好的甲胄修复备用!破损变形者,熔铸改制为护心镜、护臂、护腿!务必坚固合用!半月之内,这‘破阵铁骑’的架子,要搭起来!”他特意为这支新部队赋予了充满战意与希望的名字。同时派出亲兵:“速去请高宠将军,来此议事!”
工坊内,随着帅令下达,工匠们的铁锤挥舞得更加密集有力。火花四溅中,金国铁浮屠的残骸,正在被一点一点地改造、熔铸,成为一柄即将刺向金国心腹的淬火重剑!
汴梁皇宫深处,一处远离朝堂喧嚣、临时辟为寝殿的宫室。门窗紧闭,隔绝了春寒与嘈杂。巨大的紫檀木浴桶内,热气氤氲,升腾的水汽如同轻纱薄雾,朦胧了视线,也暂时柔化了弥漫在宫廷之中的肃杀与威严。
女皇赵福金静静地浸在温润的水中,水面上漂浮着舒缓筋骨、活血化瘀的艾草、当归等草药的碎叶,散发出略带苦涩的淡淡药香。连日来马不停蹄的征战、殚精竭虑的国事操劳、收复故都后沉重的历史清算……这一切都如同无形的巨石,压榨着她的每一分精力。此刻卸下冰冷的甲胄,让温热的药水包裹住布满大小伤痕的疲惫身体,她才得以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悠长叹息。
贴身侍女春夏,低眉顺目地侍立在浴桶边。这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女孩,眉目清秀,但原本灵动的眼神里总是藏着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怯懦和惊惶,像受惊的小鹿。她是女皇在临安稳定朝局后不久收留的流民,据称是太原府人。太原城破时,她全家死于金兵屠城,只有年幼的她因被母亲匆忙塞进半塌的灶台烟道里而侥幸逃生。一路乞讨,历经艰辛才到达江南,后被郑太后看重其家底干净和沉默,得以入宫侍奉女皇。
春夏小心翼翼地用细棉布搓揉成的柔软布巾,蘸取桶中温暖的药水,轻柔地为女皇擦拭后背。她的动作极其小心谨慎,如同对待最易碎的薄胎瓷器。女皇光洁细腻的肌肤上,有几道新近愈合不久的暗红色箭簇擦痕和淤青,让春夏心中既心疼又惶恐。
当布巾缓缓移动,擦拭到女皇后背中央偏上的位置时,春夏的手毫无征兆地猛然顿住了!她纤弱的手指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那软滑的布巾几乎要从她冰凉的手指间滑落水中!她像是被无形的毒蝎狠狠蜇了一下,惊恐地瞪大双眼,瞳孔因强烈的刺激而急剧收缩,死死盯着眼前那片……那片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会出现在尊贵无上的女皇陛下身上的皮肤!
那不是战场常见的刀剑伤疤!
那是一片陈旧却狰狞无比的烙印!是一片如同被烈火焚烧后、又被恶毒的虫豸反复噬咬啃啮过后留下的、永久的毁灭印记!
深褐色的、略微凸起、扭曲盘结的肉棱,如同数条巨大而丑陋的蜈蚣,死死地缠绕、深陷在白皙的肌肤之下!疤痕的走向清晰可见??自后颈下方寸许,沿着两侧肩胛骨上缘,深深地、无情地勒嵌进去,然后在锁骨下方与胸骨上方、最靠近心脏的位置,汇合成一个触目惊心的、被反复摩擦撕裂以至于皮肉翻卷融合的“绳结”状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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