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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篝火明灯(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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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每日里干尽了欺猫逗狗之事,但以岳一宛的情商水平,当年的这番言行举止也确实有些过于失态了。

孙维是把这事儿当笑话讲的,岳一宛则干脆堵住自己耳朵装聋作哑。

唯独杭帆,想到这人少年丧母,又突逢故园离散的剧变,心中只有一片感同身受的怆然。

“是有点中二。”他说,“但会这样狂热地给葡萄酒传教的,也只有岳一宛了。”

第二天的傍晚,少年人如约而至。

他这次没有拎行李箱,而是抱着几支长颈玻璃瓶。

「我从镇上的饭馆叫了一只烤全羊。」他对孙维说,好像这里是他自己家似的:「大概过一会儿就会送到了。你家有大一点的玻璃容器吗?」

孙维扶着门框,感觉自己招惹上了不得了的神经病。

「你,你干嘛啊?」她无不警惕地看着面前的少年,「你不会是还想要租我们家的葡萄园吧?我告诉你了岳一宛,不管你说什么,转让给未成年人都是不可能的!」

岳一宛只自顾自地打开了酒瓶,又拿起一只瓷碗,纺纱般精细地将那浓郁的紫红色酒液倒入碗中。

他的动作优雅,如同一场近景魔术表演。孙维遏制不住好奇,又走过去问:「这是你说的‘真正的葡萄酒’?这碗是给我喝的吗?」

「现在还不能喝。」少年瞥她一眼,完全是用看向白痴的眼神:「醒酒才刚开始。」

那天晚上,孙维的父母去了隔壁镇上的亲戚家里吃喜酒。既没考上大学,也没有交到男朋友的孙维,自觉脸上无光,执意要留下来看家。

阴差阳错的,倒是让她吃上了岳姓不速客的烤全羊外送。

「现在可以喝了。」岳一宛把碗中的酒推给她,「喂,你先把手上的油擦擦!」

这假洋鬼子的规矩也忒多。有什么了不起!孙维心中不爽,抓过瓷碗,仰头就是狠狠地一大口。

那是个你将会用一生来铭记的时刻。

鲜美的葡萄果实,生动地在口中迸裂,像是骤然蹦上舞台的乐团主唱,开嗓即唱出雀跃全场的最高音。

微酸的汁液,和着单宁细腻的重量,优雅地自舌苔上悄然滑过,如同配合无间的吉他与贝斯正编织出华美乐句。

滋滋溅溢出来的烤全羊脂肪,也在这一口葡萄酒之中被乖顺地溶解:油腻口感骤然消失,只留下肉脂的香甜腴美,在牙齿与舌头间尽情地跳跃欢呼。

这是一场味蕾被俘获的完美体验。

它让人头皮发麻,仿佛从此就让你拥有了一对全新的感觉器官。而它又是如此的震撼人心,让你觉得有连串的鼓点在胸腔里沉声敲响,连血液都要为之沸腾??就像是孙维离家出走的十四岁,在音乐节现场踮脚仰头,全身心地被音乐的巨大浪流给击倒的那一刻。

「这是什么东西?」狼吞虎咽的孙维,差点把自己的舌头连着烤羊肉一起落下肚里去:「你从哪里搞来的?」

看着她在自己面前挥舞着油亮的十根指头,岳一宛飞快地向后撤出一段距离。

「‘家园’,赤霞珠单酿。」他说,「是你们宁夏的银色高地酒庄出产的酒款。」

孙维是葡萄种植农的女儿,她当然知道什么是赤霞珠。但“单酿”这样的专业术语就有些太难了,而“银色高地”和“酒庄”之类的词更是听都没听说过。

她唯一听懂的是,这支酒的名字叫“家园”。

「‘家园’,家园。」

叛逆少女咀嚼着这个名字,像是在口中品尝一种带血的隐痛,又像是含住一枚与她血脉相连的宝珠。

「真是个好名字,令人生气。」她说,「就像你一样。」

「废话。」岳一宛回答她。

那天晚上,他们俩喝完了一整支“家园”,又开了一瓶“阙歌”。

同样是由赤霞珠葡萄酿造,与欢快热闹的“家园”相比,“阙歌”更像是一位艺术风格更加成熟的烟嗓歌手??高亢有力的转音,浓厚丰润的情感,大开大合,却又精巧细致。令人沉醉。

在这个寒风呼啸的夜晚,桌上只剩下了烤羊的骨头,与一些冷透了的残余菜肴。可年少的孙维与岳一宛相对而坐,面前摆着一瓶“阙歌”,就像是围坐在一堆明亮的篝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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