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寒刃一柄(1 / 2)
北梁帝都上京,三九隆冬,满城飞雪。
有名的销金窟如意坊内,重重睡幔垂掩,穿过一片寂静幽暗,绿绡隐花的床幔后凌被堆叠,暗香隐隐,脖枕绣花软枕的女子一张秀脸宛若莲萼,一对长而秀美的眉毛却是紧紧地蹙成一团。
十一梦见了一个男人??一个长相异常俊美的男人。
鬓若刀裁,眉如墨画,眉宇之间却透着冷酷残戾,一条细长的刀疤自左眼划过,丝毫不损其俊美,反而增添了几分生人勿近的压迫感。
她讨厌这副长相。
她没有名字。乾熙二十二年南燕谢氏所募死士中,她是第十一个,也是唯一活下来的一个,因而别人都唤她“十一”。
江湖中她的名讳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这世上鲜有人让她害怕,而这个男人光凭目光就能让她脊背生寒??她想他的手上一定有无数亡魂,才可以有这样大的戾气。
梦境初始是夏夜,她枕着手臂睡在花丛里,花香萦绕裙衫,半夜蚊子在耳旁嗡嗡叫唤,她手脚并用刚从花丛里钻出去,脚上趿着绣鞋,就撞见了他。
月光亮堂,数不清的萤火虫飞在花园里,他眉目疏冷,着一身黑色直裾,云与豹的暗纹在夜间散发着微微银光。
他眼睛上还没有疤,手里提着一坛酒,食指上有银光闪烁,身姿挺拔若松柏,步伐利落果决,像个少年将军,头发在头顶束起,又结成了几根细辫子,与其余的发一起披散在背。
冷不防撞进了那双清冷的上挑的凤眼里,她慌忙屈膝,字还没吐出来,只见他飞扬的眉毛拧成一团,恶狠狠道:“滚。”
她浑身一颤,麻溜溜地滚了。书掉在地上也顾不上捡,没跑几下就被过长的鹅黄色九破裙绊了一跤,胸前的绿松玛瑙项链狠狠一甩,差点儿飞了出去。
稀奇古怪的梦境中,她仿佛不是十一,而是别的什么人。
一晃,她又躺在一间摆满了书的屋子里,背硌得生疼。不远处落着一条割断的腰带和一只踢翻的竹凳。
仿佛过了十来年,岁月将曾经的少年打磨得成熟稳重,也愈发英姿勃发,左眼上多了条疤,身上带着沙场特有的血腥肃杀。
他大概刚从战场上下来的,身着银甲,血顺着盔甲一滴滴落在地上,手按在长剑上,指节泛着青白,食指戴着一枚不知是银还是铁的戒指,竖着镶了三颗黑曜石小珠子。
这一回他不叫她“滚”了??他直勾勾地盯着她瞧。
她想:她一定是他的生死仇人,不是杀了他的父母,就是害了他的心上人,他才会这么冷漠又偏执地看她。
这一回他没说话,又像是说了什么,冰冷的唇微微掀动,字眼如轻烟一般在她耳际飘过。
他说了什么?听不清!
算了,一定是她不爱听的话,她不愿意记起。
她想蹦起来给这个人几个耳光,让他见识见识她的厉害,可她动不了,喊不出声,只能转着眼珠子四处打量,视线落在他指节上的戒指上。
真难看!干嘛一直戴着!
是年少时欠下的风流债?还是从死敌身上扯下来的战利品?
他目光温柔了些许,屈了膝,伸手仿佛准备摸摸她的脸。
她几乎能感受到他掌心的凉意,有点难为情,对上那对莹润如玉的眼珠子,果然从里头找到了一张惨白的脸。
再一看,那张干瘪的死、人、脸变成了一个身穿天蓝色流仙裙的娇小少女,有着红润的面颊和饱满的嘴唇,漫天如丝带般肆意挥洒的烟花将她的脸照得好亮,好亮。
五颜六色的烟花照彻夜空,节日绚烂的光影中,那个天蓝色的身影悄然丰盈又瞬间萎谢,飞扬的衣袖消失在烟雾中。
她没头没尾地想,这个鼻尖长着雀斑的少女是不是他的心上人?
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告诉她:不是的,他这一辈子都没有看见过这个少女。
这个时候,有人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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