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又别离(2 / 2)
元嘉定定注视着眼前这个女子,试图从她的话里掘出更深的缘由,以打消自己在柳安沅身上的重重顾忧。
谢四娘子笑着摇头,“妾不是远嫁淮南,而是迁居淮南……妾曾经许过两次人家,一次是与妾的心爱之人,他死在与妾相识的少年,被贼匪劫道,做了刀下冤魂。一次是与妾门当户对之人,他死在与妾成婚的前夕,被洪水卷袭,做了水下孤鬼。”
“说来,妾也算是个苦命人呢,”谢四娘子感慨了一句,“可最后却被说成是克夫的命数。郡王家的女儿又如何,还是被逼得在上京几乎无立足之地。妾的祖父母长居淮南老宅,妾便也迁居去了淮南。”
闻言,元嘉眉心微动,“当中竟还有此缘故,汾阳王倒只提过四娘子是远嫁去的淮南。”
“我父不忿京中风谣,兄长们亦恨流言毁我名声。几个爷们一合计,竟抬了十里红妆,敲锣打鼓、一路招摇地将妾送往淮南。”
“可如今回过头来再想,他们所谓的办法,也不过是用一场更盛大的婚事来替妾长脸,一并掩去之前的风波罢了。”
话虽如此,谢四娘子的态度却缓和了许多,“倒也有用……殿下瞧瞧,如今谁还知道妾当年是受流言侵扰才无奈离京的呢?”
“是了,京中只知道汾阳王有个远嫁的女儿,至于四娘子口中的这些事,确是从未听人提起过的。”
元嘉听懂了谢四娘子的意思,表情显出几分凝重。
“我父原还指望妾能在淮南再寻个喜欢的,可不想妾追随祖父母,迷上了卜卦问道之事,对这世间的男女之情倒淡了心思。”
谢四娘子笑着补上了后半截话,只当没看见元嘉骤变的表情一般。
“当日,阿沅因谢世子患疾,是提前了婚期进的汾阳王府,这是满上京都知道的。如此高义,旁人如何议论?”
元嘉尤不死心,又拿出当日在燕景璇面前的那套说辞,试图争辩。
“谢世子未与柳家娘子定亲前,分明与常人无异,怎么偏偏定了亲就又害病了,不是柳娘子克死了夫婿,还能是什么?”
谢四娘子直视着元嘉,“若旁人如此说呢?”
元嘉咬牙,“那也还有我们在呢!阿沅是国公府的娘子,郡主的女儿……再不济,还有欧阳将军、我这个太子妃撑腰呢,我看谁敢乱嚼舌根!”
谢四娘子却只瞧着元嘉不作声。
确实不必说了。
元嘉的眸色黯了黯,是她把这件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而柳安沅自己也不会愿意把她们再拖下水的。否则,今日坐在她面前的,便不该是谢四娘子了。
“……四娘子恳切,本宫若再阻拦反对,反倒是不近人情了。”元嘉强打着精神,“实在是本宫与阿沅交好,难免关心则乱,还请四娘子见谅。”
“殿下之忧,亦是郡主夫妇之忧,这本就是人之常情。”
谢四娘子摇了摇头,“妾那侄儿身负弱症,又受时疫磋磨,能活到这年岁已是天神庇佑,妾没有什么好抱憾的。可安沅成婚后不过半年便做了未亡人,正是痛苦难受之时,便不要再被流言裹挟了。这上京城,虽是最繁华热闹之地,却也是最拘束死板之地……世道如此。”
若这世道能变上一变,就好了。
元嘉如此想着,又从榻上起身,郑重向谢四娘子俯身一拜。
“此话或有不妥之处,但请四娘子替我看顾好阿沅。”
谢四娘子亦是敛容,抬手止住元嘉动作,又回以一拜,“请太子妃放心,妾身定会好好照顾安沅,也请太子妃保重身子。”
说完,又扶着元嘉坐回榻上,退后两步便要告。她本就是半途离席,实在不好耽搁太久。只临走前,又多说了两句,“……相师已算好了日子,韫暄会在三日后下葬。如无他事,妾与安沅会在那之后的第二日离京……太子妃若是得空,不若来送送我们吧。”
这便是替柳安沅说的了。
“……好。”
谢四娘子再不停留,提裙下阶,跟在掌灯宫人的身后,又一次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一如来时模样。
……
待到柳安沅离京那日,元嘉早早地就坐了马车往城门口去,不出意外地见到了同样在此等候的欧阳沁。
两人甫一照面,欧阳沁便自然接过逢春的活,小心把人扶下马车,“……就知道你还是会来。”
“阿沅今日离京,又不知哪日才是归期,我焉有不来送行的道理。”
元嘉眉头微蹙,心中仍是不舍。
“你也勿要怪她,”欧阳沁一面扶着人往凉亭里坐下,一面道,“自她知道你生产那日的事情以后,便总怕自己又害你损了身子。虽嘴里不说,可我却是看得出来的,一个谢韫暄,一个你,阿沅怕是生了心结,唯恐自己给身边人又带了不幸……四娘子领着她出去一遭,也好。”
元嘉裹着狐裘,一张脸冷白似玉,虽也有被寒风侵面的缘故,但更多是因为失了血气,此刻听了欧阳沁的话,下意识绷了张脸,更是显得如瓷娃娃一般了。
“是我自己跌了跤,哪里就关她的事了!”
元嘉气恼道。
欧阳沁视线在凉亭外停了一瞬,转而拍了拍元嘉肩膀,朝身后笑道:“县主也来了。”
正是许久不见的穆瑶筝。
柳安沅出嫁时,各地时疫才将将平息,穆瑶筝还被困在云南回不来。等回来了,见到的却是一日比一日憔悴的柳安沅,除却苍白无力的安慰,半点忙都帮不上。
“……太子妃,欧阳将军。”
穆瑶筝勉强勾了抹笑,朝两人一见礼,彼此相顾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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