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2 / 2)
他明知私练兵士已不是寻常臣子应为之事却也不问??开玩笑那谢荆州是何等人物连他尚且在自己外甥女跟前吃了哑巴亏唉声叹气地戒了五石散他才不笨呢。
眼下战事将兴阮氏一家老小没个郎主坐镇不行他也该回去了。
阮伏鲸以为老爹走前必会流连不舍说不定眼圈还要红结果阮厚雄气度昂扬一副人逢喜事的模样。
阮伏鲸忍不住发问阮厚雄像看着一个不灵光的生瓜蛋:“我又不是不能再上京囡囡又不是不能去咱家何必作歧路泣涕之态!嘿我回家便将澜安做了朝廷三品官的威风讲给你祖母听
懂了老爹是要赶回家炫耀了。阮伏鲸无奈地摸摸鼻头阮厚雄冷不丁道:
“我走之前要不要帮你向谢家提个亲?”
阮伏鲸一口茶水差点呛死自己。
他惊恐地抬起头:“爹您胡言什么!”
幸亏表妹不在跟前。
阮厚雄哼哼两声“你敢说你待澜安之心与谢神略看待妹妹一样?我与你母便是表亲结姻这有何难为情的。”
“爹”阮伏鲸咳够了默然半晌正色道“你还不了解表妹吗她岂是将男女情爱放在心上的人?”
他板着脸说:“表妹冰襟雪怀心存大志不可能囿于内宅。我虚长她几岁如今却连她一片衣角的功业都赶不上凤凰栖于梧桐尚且是暂栖不是久居我如今连一片梧桐叶都不是岂会作此妄想?我已想好既要开战我便去投军凭自己的本事一刀一枪立下战功方不愧顶立天地之间。”
老子头一回被儿子教训了阮厚雄微微惊愕随后又有些欣慰。
这才是他阮厚雄的儿子。
他嘴上却不饶人沉沉道:“真心想杀胡子就别借祖宗的荫庇想顶着阮氏冢子的身份在军中混混玩玩我宁可你一辈子不出吴郡丢不起这人。”
阮伏鲸稳稳看向父亲,目光锋熠:“你儿子有没有真本事,胡子脖颈疤上看。”
?
得知表兄也要走,谢澜安轻怔片刻,记起之前表兄与她说过,婶婶爱惜他,想让他从文,不允许他舞刀弄枪。
她想了想:“现下是五月,离大军开拔还有些时日。之前一直说要带表兄逛一逛京城,小妹食言至今,不妨多留些日子再走吧。”
“好,好啊。”阮伏鲸马上点头,与她说话时,他的语气放得和老爹一样轻。
阮厚雄在旁忍不住呵呵地学:“好,好啊。”
是谁之前雄心壮志,气比天高来着?
阮伏鲸憋屈地瞪了老爹一眼。
阮厚雄不玩笑了,看向谢澜安,犹豫一下,用商量的口吻道:“囡囡,我想带你母亲一道回吴郡,你看成吗?你外祖母年岁大了,小二十年没见过女儿,嘴上不说,心里终究是挂念。”
谢澜安眼里澜雾深隐,轻抬唇角:“如果她愿意,我自然无意见。”
阮厚雄当时还没明白她话里的意思,直到去西院见了阮碧罗,阮碧罗摇头:“我不走,涵春的魂灵在这,我走了,他便找不到我了。”
她比上回见时更瘦削了,阮伏鲸住在府中,时常过来与姑母说话解闷,却也不能解开她的心结。
妇人捻着腕子的佛珠,一双凹陷的眼窝似笑非笑:“我还要看着,她不听我的话一意孤行,究竟能折腾出什么结果。”
这要不是自己的亲妹妹,阮厚雄真想一巴掌?醒她。
?
拨云堡空出来的场地,谢澜安做主隔出一个校场,四周密植枫竹,后头连接后山。除非知情者,不会有人想到士林馆后还小隐于林地藏了这么个所在。
这里便用来训练她的武婢。
这些女孩子都是贺宝姿从坊间一人一人找来的,她之前在校事府做事,耳目人脉总有一些。再者她身为女子本就留心,知道哪里有江湖女子匿于金陵城灰暗的角落里,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也知道哪些镖客武师的女儿,身上功夫不输男儿;知道小长干里有一个屠夫的女儿,天生力大无穷,却因日食十升,惹媒人耻笑,找不到婆家;也知道被罚配输作坊的官眷中,有人只因受到家中男儿连坐,一夕成奴,心志难平。
这些像尘埃一样委顿在阴沟穷巷,不被任何人看在眼里的罪者、弱者、隐于阴暗者、格格不入闺阁者,忽有一日,被人抹去了身上的蛛网尘封。
通过阮厚雄的关系从吴郡请来的两位教官,一人叫周甲,一人叫祖遂。
二人都曾参与过符安十二年的濡须口剿叛之战,来头大,脾气也不小。
一开始听说让他们调理女兵,两人觉
得自己受了侮辱险些翻脸。
后来见这些小娘子们在他们制定的苛刻训练下居然有大半能坚持下来这才勉为其难地卖给老上峰一个人情。
校场建好后谢澜安来过一回穿着一水绛色劲服的武婢们正在习练枪法。
祖遂站在木垒高台上背着小手喝着小酒一面监督。他给她们选的枪杆子都是铁铸的谁要是跟不上招式便自己负甲去扎马步。谢澜安在一声声叱呼中踩着木梯登楼。
她今日一身直裾常服祖遂放下了手上的扁银壶向这位骁骑营领军娘子略略施礼。
却见女子神色微凝目光远渺深沉地眺望着校场久久未语。
祖遂以为她对自己练兵的方式不满便道:“小老儿没练过女兵从前怎么练那些毛头小子如今也不会改弦易张。娘子若以为不妥……”
谢澜安说:“在我眼里都是一样的。”
她眸里烁着一星寒火语气平静得近乎冷酷。
祖遂一愣没由来想起他第一日来时那个食量最大的壮硕女子累得趴下却又紧咬着牙痛苦地爬起来哭嚎着说“我不想再回去杀猪了!”的样子。
那声愤怒的哭吼让祖遂莽住了他没想过女人身上也有这么大的一股劲。
而且不是一个是一群。
谢澜安静静向校场看了一阵转向祖遂朝还在出神的老将深揖一礼。
“将军费心请好好教她们。”
祖遂听了苦笑一声怪道都说这女郎了不得他对怎么锤炼年轻人的筋骨锐气是行家里手可这“费心好好教”便不止是监监工的事了可真会给他出难题。
看着躬身在前的身影他眼神和缓几许应承了:“好只好有人坚持得住小老儿倾囊相授。”
“娘子也在。”这时耳边传来一串木梯踩蹬的声响。
谢澜安转头看见换了身劲装的贺宝姿“你也过来了。”
贺宝姿道:“娘子不是让我想法儿收服立射营的那帮老油子么趁今日得闲来找祖老加个餐。”她灿然挑眉“口服不算服得让他们心服才行。”
祖遂含笑看着两人说话往校场上几个胳膊已抬不起来的武婢身上一指喏了声:“贺娘子有公差在身像这样一大天折腾下来只怕耽误不起啊。”
言下之意便是贺宝姿受不住这份打熬。
贺宝姿目中生光紧了紧腕子上的束带“这些人是我挑来的别叫人抱怨她们日日苦练我只会享福。我若连她们都比不上
她跟了娘子这么久总不能连娘子的一成能耐都学不到。
谢澜安嘴角轻勾抬
头笑望澄澹高远的天空。
太后凭借夫权,掌握了国朝至高无上的权柄,依仗的仍是皇室的权威。她走到今日,靠的也不过是父权,是她出身世家,姓的这一个谢字所带来的种种便利。她一直在想,她能不能为那些没有好出身,也不倚仗姻缘的平凡女子,寻出一条新的路?
不靠夫不靠父,仅仅靠自己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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