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3落败(1 / 2)
窦言洵斜睨了一眼身旁被风吹乱的灯台。
烛火将面前头发花白的男子落下的影子拉得极长,几乎遮蔽了大半棋盘。
郑凡仓年近六旬,平日里对外称病,近年来更是闭门不出,极少示人,如今整个人却稳坐于棋盘对面,绝手投足间未见丝毫老态。
因在自家宅子,他不过随意穿着件深黛色圆领直身袍子,衣料却并非常用的纱罗,而是极讲究的熟绢细织。只见其上纹理如水波暗纹,只有光线斜照时,才隐约可见一圈圈极浅的蟠螭回纹附于其上。
他看着窦言洵,嘲讽地勾起嘴角,眼神锐利无比,仿佛一只老狐狸,志在必得地看着一盘摆在面前任他宰割的肉。
郑凡仓的笑声在安静室内回荡,身子却纹丝不动:
“窦大人毕竟初出茅庐,却也做了几日这崃宁县令,如今我看也该……收收心,知足收手了。”
窦言洵却并未搭腔。
他只是静静地坐着,观摩着面前的棋盘。
黑白两相僵持不让,互缠交错,几枚白子斜斜钉在要道之上,将他所剩无几的退路一一堵死。
郑凡仓年少中举,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在崃宁开设不少书局,一直都被百姓以学识渊博、儒雅卓群而尊称。更是最为擅棋,只见其手中白子闲闲而落,一步步向前推线??
正如老猎伏兽,牢牢扼着黑子的命脉,将窦言洵一点一点逼至边角。
见窦言洵沉默不言,郑凡仓抚着膝头,和角落里站着的王幕僚相视一眼,摇了摇头,眼底满是轻慢。
王幕僚一直在崃宁县衙做事,多年来,每一届新任县令初来此地,皆抱着一展抱负的拳拳之心,但每每私下的政论或行动,却都被王幕僚悄悄传了消息出来。
崃宁遍地豪绅氏族,为首的大小郑有着被百姓赞誉的贤明,私底下却都是各藏私利,王不见王,各自划了势力范围盘踞。
多年来,已是互相憎恨到了咬牙切齿的地步。
窦言洵想要彻查当地污腐,也是避世多年的郑凡仓拈须片刻便施计,命王幕僚在旁添油加醋,以山匪为饵,将那本就沉不住气的郑江然逼得跳脚,站了出来。
如此,郑凡仓才可以在家中坐收渔翁之利。
前日窦言洵和孙县丞相约去河边巡查,亦是王幕僚在随行人员中暗中动了手脚。才得以百姓围观,将道路拥挤地水泄不通之际,趁乱生擒郑江然,并将窦言洵带到了这里。
王幕僚朝窦言洵拱了拱手,态度仍然恭敬谦卑:
“大人何苦再负隅顽抗?区区一个乌纱帽,丢了便丢了,总好过魂归故里,白白葬送一条性命来得划算。”
王进平日里在县衙内一向寡言,三十来岁的年纪却已有了白发,外人皆道其稳重老实,是窦言洵身边一众幕僚中最不起眼的存在。
如今他站在郑凡仓身侧,话里话外却隐隐流露着怜悯:
“……崃宁风水宝地,那日您夫人虽说是妇人之见,实则却所言不虚。崃宁的水下,多年来早便藏了不知多少可以掀起风浪的蛟龙。您一人,毕竟拗不过大腿,又怎能扛得下全局呢……”
窦言洵却不看他。幽幽抬起眼帘,看了一眼对面的郑凡仓。
“这么多年,郑老爷子在崃宁做着酿酒生意,还修路赈灾,开设书院和慈恩院扶助穷苦书生和孤儿,自是立下满身贤名。可不知,这赞誉满身之后,又是多少皑皑白骨和官府白银堆砌而成的血路呢?”
郑凡仓闻言,又是哈哈一笑。
“怎么,窦大人,还当真要做起清官儿来了?这小小一个县令的帽子,窦大人还真以为自己便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了么?”
郑凡仓眯起一双鹰眼,笑里闪烁着咄咄狠意:
“窦大人初来乍到,想必对崃宁的规矩不甚了解,也罢,今日我便好好和大人讲讲,这些年来在崃宁,顺我郑凡仓者昌,逆我者亡的道理。只是不知,大人想从你之前的哪一个县令那儿听起呢?”
窦言洵神情却丝毫未变,身子向前倾了半寸,在棋盘边角悠悠落下一子,抬眉而笑: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