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第一百一十五章 剖心迹(1 / 2)
沈明枳发善心给他留的菜还热在灶上刚好端来,婢女端来热水供他净手,又有人将刚刚暗下去的炉火拨弄得更加旺盛,只是人来人往、人人忙碌间,独独不见本应该端坐此处调停万事的沈明枳。
“殿下呢?”
夏至回禀:“殿下去八姑娘房里了,即刻便来。”
郇寰摆手,拾起筷子开始吃饭,“不必劳动她。”
等他沐浴整理过后,看过了郇七郎与郇八娘,才重新回到沈明枳的院子。他立在窗下很久,望着屋内那盏橘黄色的灯,将屋内声息捉弄得影影绰绰,安宁美好得不似尘世所有。
他脑海中突兀地冒出“风雪夜归人”这五个字来。但回首中庭月下,空栖寒枝,难储霜雪,悄然无风,加上他这个静夜来客,五个字只能占上最后“夜归人”三者。如果不曾零州山远水远地走一遭,他今日甚至配不上“归人”这书尽相思道尽情的字眼。
郇寰无奈地对着虚空摇头,扣了扣门板,推门陷入了暗夜温柔。
月?正在给沈明枳梳头,见他来了行了礼就将梳子和照看沈明枳的责任一并交到他的手中。沈明枳端坐在妆台前,将瞌睡意收起,抬眼看正立于原地一动不动的郇寰。
郇寰不是没有见过她这副模样,只是她偏过头微抬眉眼的霎那,他陡然忆起早年在岭南山间见过的罅缝深流、无音静水,常言赞扬美妇娴静美好的源头当在于此。他笑笑,走过来抚上她的头发,“今天回来的还是晚了,没赶上晚饭。”
沈明枳回目看向镜中,轻轻应了一声。郇寰身量很高,劳动皇权富贵面前尚不折腰的他弯腰弓背给她梳头,沈明枳过意不去,伸手拖过一把木墩示意他坐下说话。
郇寰坐了为她梳头,所言不过家常琐事,丝毫不曾触及萍洲县的一夜相遇。沈明枳莫名觉出自己心里的一分愧来,他是在等,等自己愿意了,然后开口。
“法道寺那里……怎么样了?”
郇寰眼光一闪,手上动作仍旧轻柔不停,稳着心神,将这件已然成为他的忌讳的事情讲成简单的夫妻闲话。
他刻意舍弃自己无时无刻去关注别人情态的习惯,不从镜中去细究沈明枳的反应,只因为沈明枳愿意解释原因,他也在回家的路上想明白了一件事情??为了那些人猜忌疏远他的沈明枳,不值当。
即便这个妻也是为了他们的利益娶的。
但这是“他”的妻,他曾向亡母发誓一定会爱护珍惜的妻。
他年少时从未想过一向和睦的父母会否有过龃龉。
在母亲临终前,她只剩下一口气时还伤心地望向自己,那个眼神他永远也忘不了。
而那时,他的父亲还在祖母房中伺候汤药,赶回来的时候母亲已经失去了温度。
后来去了萧家,他才从外祖母口中得知了母亲未嫁前的两三往事。萧家的门楣,是萧家男儿撑起来的,顶立门楣的柱子里也有女儿的筋骨。母亲有她的的女儿心事、有她的初恋,但她还是心甘情愿地嫁到了郇家,为之操持,为之生养,为之献上一辈子的自由与幻想。
她是一个尽职的母亲、妻子、宗妇,她对自己的教导几乎不曾有过半分偏差,独独在娶妇这一事上,她刻意问过自己、引导过自己。
郇寰还记得他当年是这么答的:“我会敬她、爱她,与之携手,共济宗族。”
显然她并不满意。
后来有回他被押着陪母亲去慈悲寺上香,母亲一时失神对他道:“你父亲书房后另辟了一间佛堂……”
待他再问,母亲却不说话了。等了很久,等到他终于耐不住性子要去欢脱时,母亲揪住了他,又问他将来娶妇之事。
他的回答与从前一般无二。
母亲不满意,押着他对着佛像发誓。
他问:发什么誓?
母亲也不知道要他发什么誓,只是一面叹气,一面松了制箍,一个人自言自语:“哪怕不喜欢,对她也仁慈点……”
仁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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